我生在改革的春風之初,長在改革的一片大浪潮之中。用我舅公的話來說,俺打小就一直都沐浴在這瘋狂的年代,以后長大定然也是一個“瘋”人。
人們也許以前被管制太深了,這一放松竟然抓狂起來。掙錢成了光明正大的好事兒,人人都想著錢,都削尖腦袋向著小康沖去。
小平同志對我們說過,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當然這個老鼠就是票子。但是底下的少數人們曲解了這句話初衷,坑蒙拐騙偷,制假傳銷,凡是能掙錢的事兒,財迷心竅的人大都會鋌而走險。
而舅公就是這大浪潮滔滔中的一分子。用他的話說,這都不是事兒,小菜一碟兒。
“十億人民九億商,還有一億要開張。”做生意成了那個年代主流,人家牟其中還買來俄羅斯飛機呢。咱這小民衛星都不說了,能掙個養家糊口的錢就中。但是天公不作美,俗話說錢難掙屎難吃。
我舅公叫王大強,此乃真強人也。
在改革的浪潮中,一狠心丟掉自己那個刮不來一點油水的“雞肋主任”。坐上南下的列車去淘金去了。
在下海之初倒是蠻順利的,賺了不少。可是好景不長,就被人狠狠宰了一番。所有的付出就這樣付之一旦。
隨后舅公好像沒了斗志一樣,便在家里這邊索性做起了這種貨郎挑的小買賣。整天趕著自己那輛破馬車,游走于鄉間小道上,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騙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山旮旯人。
這些老聲長談的話我幾乎在舅公王大強一次次的回味中沐浴,可以會背了。我雖不大懂其中的全部意思,不過也略微明白他也像阿Q那樣“以前闊過”。
那一時期,人們對待金錢的瘋狂追逐,不僅在于人們對金錢的天生貪婪,更在于其這一過渡時期的所特有的混亂。
舊的體制正在瓦解,新的制度正在形成,并逐漸影響著人們的生活與思想。在新舊碰撞之中,迷茫與瘋狂是人們兩種失去理智的極端。因此制定于此年代中的計劃生育政策,也難逃厄運。
瘋狂的底層官員,讓計劃生育政策變成了更瘋的魔鬼,超生的娃娃只要生出來,就得繳納“黑娃兒款”。(超生的孩子沒上戶口,所以俗稱為黑娃兒。)有的地方后來被報道出來居然靠這個政策支撐了整個縣鎮的行政開支,每天鄉里縣里的公務員都要去下面微服私訪,一經發現異常立刻匯報。
在某些天高皇帝遠的鄉下,黑心的官員的形成一條利益了鏈條,就打著天子旗號四處為非作歹。更有甚者,有的官員采取欲擒故縱的陰招,先承諾人們說沒事我們這里查的不嚴,可以超生。結果村里的大媽們的肚子一個個大起來,來個馬后炮——超生一個就罰你個萬兒八千。這個天文數字對于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民來說,簡直相當于要他命。
就在這種殘酷的形勢下,我也有幸中獎了,成了被計劃的一員。在磚頭上面已經有了兩個姐姐,父親又一代單傳,家里的老爺子倔強像驢子一樣,堅決要孫子,不要兒子就不認他們一家人。
據說那時候,各個村里都暗地里幾乎組建了一個“超生游擊隊”。隊員都是由那些沒得種的青年男子組成,站在村里的高崗上放哨。很似抗日戰爭的經典片段,一看見情況不對勁兒。就立馬放倒高地上的大樹,或者拔腿就往村子里通風報信。然后那些男青年就領著自己的大肚子媳婦往隱蔽的地方里躲。堪稱為新世代的抗戰。
但是這種整天提心吊膽的日子,讓人真吃不消。有的就開始投奔自己的親戚或者朋友,更有甚者開始“跑計劃生育”——就是四處躲藏,過著漂泊的生活,聽起來很浪漫,實則艱苦死了。
我家最后也終于抗不住了,他那有點墨水的老父親,在家里那兩間土坯房上瀟灑地寫上一行大字“不生兒子不回家,三間土坯盡你扒”后,就領著母親來到舅公家去了
于是乎,一眨眼間,我已在舅公的家里生活了十六年。期間也多有回去,但是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弄得跟做賊似的。
周圍的一切又那么的陌生,小伙伴沒幾個認識,新鮮兩天就嚷著要回去,老認為他舅公家才是我的家。再后來回家的熱情的就漸漸沒有了。加上舅母有先天性高血壓不能生娃娃,在舅公家里,他們就把他這個外甥當作自己的兒子,實心實意的對待。
每月的初八是舅公做他的“貨郎挑”的出發時刻,鄉下迷信說八意為發財,舅公定大不饒的上工之日,一般為十天左右,也就是這個月的十八回到家的,哪怕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
也許他的這種嚴謹守時的習慣,得到了舅公家的堂屋中央那張財神像的認可了。自從在家做起了小買賣之后,舅公家里的日子也殷實起來,雖然外表看不出來。
但是我可知道,真人一般不露相。有次我不小心扒到了舅公床底下的那個木盒子,發現一盒錢還有一個金元寶呢,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
那年在我十四歲的時候,我隨舅公第一次外出做生意,心里特別的激動。舅公外出是坐著一輛馬車,去鄉間村里的旮旯地兒也很方便。我們那里俗稱“貨郎挑”。
馬兒是我舅公家的一只白色的老馬,叫做小赤兔。聽舅舅說過小赤兔曾經救過他好幾次呢。我托著下巴仔細地打量著這個瘦骨嶙峋的老馬,怎么也想不出它能做出什么樣的鴻天壯舉,居然救了我舅公好幾次呢!
但令人開心的是,舅公封我為他手下的第一大掌柜,可以無償享受他的馬車所有的好吃的東西。那些東西在那個年代雖然很稀少,但是對于在舅公家里長大的我來說,并不稀罕,因為在家里天天吃早已吃夠了。倒是大掌柜這個職位令我感到無上開心,一路不時替舅公喊賣,“貨郎挑喲,貨郎挑喲~~~~~”。
每至一個小村,舅公就會立刻下他的馬車。拿出一個破牛皮做的撥浪鼓,“咚咚咚”地搖了起來。片刻的功夫,村莊的小孩子就一窩蜂的把整個馬車圍的水泄不通,隔著玻璃,爭著嚷著看里面的形象逼真的塑料玩具。
要不就是一直尾隨著舅公問他要糖果或者小玩意什么的。此時的舅公像個“娃子頭”一樣,樂呵呵地笑著,一邊和村里的大人們做著生意,一邊應付著那些小破孩們。待生意做的差不多了。舅公給我遞了個眼色,我知道他又要用他的陰招欺負我們小朋友了。
舅公逗了小破孩片刻,就擺出一幅神秘兮兮的樣子,說,“喲,你看就這一個玩具,你們那么多,給誰呢。要是你們幾個當中誰跑的快,我就給把這個孫悟空給他。”說著,舅公孩子般的撅起嘴,炫耀地搖了搖手中的玩具孫悟空。
一個個穿著開襠褲的五六歲的小破孩,拖著長長的鼻涕,一聽這,猶豫了,估計心里均在想著要這個小玩具。都瞪著炯炯有神的眼睛,疑惑地看著舅公。“快啊,看誰先跑到前面那個歪脖子槐樹下,喲,就那棵……”舅公嚴肅指著遠處前面那棵槐樹。此時整理好馬車的我看著舅公那嚴肅的樣子,禁不住笑的前仰后合了。
小破孩們聽了舅公的話,一個個互相看看了片刻。果然不出我所料,像別的村里的小孩兒一樣也不約而同地一起向著槐樹沖去。看他們差不多都到了那棵槐樹下的時候,舅公旋即立馬跳上馬車,狠狠地對著馬屁股抽了一下,抽了一鞭。馬兒好似也心有靈犀,“嘶~~~”,長鳴一聲,飛快地帶著我們向村外逃去。
舅公此刻定是小品中的馮鞏一樣,也有一句屬于的他自己的恒久不變臺詞,“后會有期啊,小破孩兒們”。留下一群滿臉寫著詫異的娃娃們在那棵歪脖子槐樹下。
此刻已至深秋,豫西南大地如撒了一層硫磺一樣,一切都變成了單調的黃色,其中也偶爾夾雜著幾束戀戀不舍的青草秧子,頑強地與大自然的季節輪回抗爭著。
在這片空曠的田野上,有一輛不合時宜的馬車唱著吱吱呀呀的歌曲,歡快走在這鄉間小道上。
“小赤兔,給朕走好了喲~~”隨即一個響亮亮的馬鞭聲從舅公手中熟練地抽出。
舅公是一個超級的戲迷。在家里天天抱著那個破收音機,像寶貝似的據為己有,聽他的《穆桂英掛帥》。坐在馬車上的他,也時刻沒有忘記他的戲。不時地吼上兩句,“轅門外三聲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來我保國臣……”。
而我呢,正津津有味地吃著冰糖葫蘆,酸里帶甜的人間美味,讓我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人一旦開心起來,就會發覺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暗了許多。西邊的殘陽,氣若游絲地瞥了我們一眼,便被無邊的黑暗推了下去。
然而令我們想不到的是,魔鬼的幽靈已經蠢蠢欲動,不經意間已翩翩而至。
西邊的殘陽,氣若游絲地瞥了我們一眼,便被無邊的黑暗推了下去。
此處應該仍屬于伏牛山的一脈,伏牛山不高,但是確實連綿起伏,像一只伏地而臥的黃牛。故名伏牛山。
舅公收住馬車,望了望周圍的一片山。嘴里咒罵了一句,看來今晚要在野外過夜了。
我從沒在外面睡過,更別說在外面吃飯過夜了。望著遠處一片黑色的一片片樹林,隱約可見的山的輪廓。腦海里不由得想出山里無數的野味,山雞,兔子,豺狼。豺狼?遇見它怎么辦,對了,有寶劍呢。
想起“寶劍”,我立刻仔細的摸了一下腰間,恩!還在。寶劍是我在家里的鐵床上,卸下來的一根鋼管。自從我得到這個寶劍之后,和鄰村的小伙子們打架,我可從沒有輸過。
鋼管中空外實,打人不至于要性命,是打架的好幫手。不知道對付那些野生動物行不,我心里還有點真拿不準。
“磚頭,去揀點干柴,咱們今晚在這里過夜吧。”舅公一邊拴好小赤兔,一邊對心不在焉的我說。
磚頭是我的小名。我家一直住的是土坯房,想磚瓦房想瘋了的老父親,大概感覺他自感自己這輩子實現不了這個夢想,居然就給我起了這樣一個難聽的名字,去繼承著他的夢想。不過村子里的小伙伴的名字也不見得有多好聽,無非就是一些貓蛋,狗蛋之類的。我的心里也沒啥抱怨的,名字無非一代號而已。
聽到舅公的話,我內心暗喜。時機來了,該本少登場了。心里琢磨著自己的小算盤。想著今晚干幾條野味回來。
聽著舅公的話之后,我立刻從馬車上拿一個裝有干電池的手電筒出發了。左手拿手電筒,右手握著鋼管。心情高漲的我,只顧埋頭向前直沖。我藝高人膽大,我誰都不怕。
被盲目自信沖昏了頭腦了的我,實踐證明是“騾子”一只。(方言,表示就是笨蛋的意思)
忽然,路邊的枯草中,“噌”地一聲躥出一只黑洞洞會動的東西。嚇得我猛地向后跳了一下,手里緊緊地攥著自己的鋼管。手電的光芒立刻跟隨著那個會動的東西,再借著點點的星光和微弱的月光。
定眼一看,原來是一只胖乎乎的黑色野兔。野兔?吃燒野兔肉?想起香噴噴的兔子肉,心起歹念。今晚一定要逮住它吃肉。天公知我意,那只兔子好像受了傷,速度并不快。但在我總在快抓住它的時候,它又調皮地從我手邊溜走。
挑戰我的極限。我就偏不信追不上了,你還真杠上了啊,臭兔子。逞強好勝的我,不知道此時已經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我只顧追那只黑兔子,完全忘記了時間。不斷喘著粗氣加上咕咕作響的肚子,忽然給我這個傻帽提了個醒。
一抬頭,發現天色已黑透,再一轉身四處張望,傻眼了,這是哪里啊。
周圍已經是數不清的樹木,此時已至深秋季節,地下是片厚厚的枯葉。在這樣地方,完全失去方向感。因為感覺所有的地方都是一個樣。加上天色已經黑透,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般遭遇。
忽然發現前面有一個像巨大的人一樣的樹木,如一個揮動著手臂的“大”字。好像正在戰斗一樣。看起來讓人心里不禁發毛起來。
我打了個冷戰。不要慌,淡定。想著舅公經常遇到事兒的時候,都是先說“不要慌”。一定會有辦法的,我不斷地安慰著自己。都十六歲了。要是舊社會俺都結婚了。
我想象著剛才來的方向,沿著大致的方位,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回跑去。
我使出吃奶得勁兒,飛快地向前奔去。吼吼作響的北風在耳邊亂叫,像是送喪的哭喊一般。
這時候,忽然發現前面一個紅色的光亮東西,誰呢?舅公吧!一定是舅公,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竟然那樣的果斷確定。那一定是舅公的火把,不見了我的他,肯定是心急如焚,是來找我的。原來自己也沒有跑多遠,一想到舅公,心里感到十分的踏實。
有了那個明火般的指引,腦子也沒有多想。飛快地跑了一陣,可是很快發現出問題了。
離那個光亮的東西還是那么遠。之間的距離好像并沒有發生變化。納悶了。我氣喘喘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著跑還是不跑。
我不停地跑,他要是原地不動地話,那么我們就會慢慢接近了。要是他也動的話……對啦!我和舅公相對靜止了,他也在跑動。
不過舅公跑著干嘛呢?找我吧。想起這,我一下子提高了速度。一定超過舅公的速度,飛快地沖著那個火光追去。
這時候該死的手電筒現在也不爭氣,慢慢地暗了下來,真是屋漏偏鋒陰雨天。
突然,我好像絆到一個木棍一樣的東西,一下子來個狗吃屎。努力地爬起來,望了一下前方的那個紅色的光亮,感覺沒什么變化,好像還是在不遠的前面。
不經意間我四周掃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那棵像“大”字一樣的樹木,它怎么,怎么還在我的后面。難道這還是剛剛的地方呢?
豆大汗珠沿著額頭不停向下流淌,黑夜里寒冷的潮氣像冰窖里冷氣,刺得我直哆嗦。我腦海里蹦出三個字——鬼打墻?
以前看電視的時候里面出現過這樣的情節,怎么也跑不出一個地方。想不到今天讓我遇見了。想起這,禁不住一個冷顫。電視里的張牙舞爪殺人嗜血的情節,在我腦海里不斷地巡回播放。
鬼打墻?什么年代了,誰還相信那個。我一下直起了腰,俺可是新時期的四有新人,誰還相信鬼神之類的東西。毛主席教育我們掃除一切牛鬼蛇神,我們可是堅定的無神論者。想起這些,我的底氣又足了。緊緊地握住竹板,準備起身往前走去。
可是,事實就是現在真的走不出去。到底該怎么辦呢?還有那個光亮到底是不是舅公生的火嗎?一連串的疑問把我的腦袋撐得大大的。
索性大聲喊起了舅公,你快來啊。帶著哭腔的喊聲在林間回蕩,夾雜著幾聲夜鳥凄涼的古怪叫聲。聽著讓人內心感到一陣發毛,渾身不停地打抖。
剛才還振奮的我,此刻心里開始有點動搖了。剛才一番自我鼓勵算是白做了。理論碰到了實踐,往往脆弱得不堪一擊。
打住了自我抱怨,我坐在那里冷靜地開始想想。我走了那么長時間結果還在原地。說明了剛才走的肯定不是直線,如果是直線的話,就根本不可能回到原地。難不成我走的是曲線路程?經過一段彎弧之后,又走回來了。但是我感覺自己一直跟著那個舅公的火光走呢,何曾拐彎了?
火光?是它在作怪?舅公在作怪?他吃飽了撐的。難道是因為舅公因為要找我,走的路段剛好是曲線?所以跟著他的我,才會走到了原來的出發之地。
可是,如果說真是那樣的話,我回到了原地,那他——想起這,心里一陣由于恐懼產生的絞痛——因為表明他也回到了原地。這樣一來,我們兩個就一起倒霉都遇上了“鬼打墻”。
只要我不跟著舅公,就不會和他一起鬼打墻。內心一陣糾結,我盯著前面不遠處的燈光。心里默默地盤算著這前后所有的情況,捋了捋自己的思路,總感覺我是不是遺漏其中一個重要的環節。是什么呢?
首先可以千真萬確的肯定:今晚我是真遇到了“鬼打墻”了。就是毛主席來了,估計也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的。想起以前看到舅公家里的一本《陰陽書》上介紹有關鬼打墻的內容,一直認為那都是嚇唬人的雕蟲小技,沒想到現在真是遇見了這種怪情況。
以前舅公告訴我,對鬼神可以不信,但是不可不敬。人鬼都是有尊嚴的。那時的我對于總是持一種嗤之以鼻的態度,這下可真全部應驗了。難道我那里有對不起鬼的地方了?沒有啊。不會是我追趕那只黑兔子的緣故?算了算了,現在走出這里才是正道。
依稀記得書中寫道,鬼打墻俗稱鬼耍猴。而這個“猴”指的就是人。人像雜技團中的猴一樣被鬼耍得團團轉。而要想破解這個鬼打墻其實很簡單,閉上了眼睛往前直沖,就可以走出。此間不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所有景象。閉上眼,什么不要看。
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所有景象?想起來這個,我忽然恍然大悟。也就是說看到的那個光亮有可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或者說鬼故意給我的虛擬參照物。也就是說那根本不是舅公去找我,都是我一廂情愿。
往前沖。我看看了四周,立馬閉上雙眼,一路狂奔起來,耳邊簌簌的風聲像是幽怨的笛聲。兩腿漸漸地發麻。稍息了一會,聽著周圍沒有什么動靜,這下應該沒問題了吧,懷著僥幸的心情,我緩緩地睜開眼睛。
第三章詭異磷火
這時候,忽然感覺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癢在兩眉中間像流水一般四散開來。第一感覺——剛才那個暗中的鬼又要開始耍我了。
疼癢就像毒蝎蟄了一下,難以言表的滋味,就好像有一萬只螞蟻在眉心處嗜咬。眉心相連,受牽連的心臟更是令人生不如死。仿佛有人在那里使勁拽,一直地往外拽,他要把你的心臟活生生地扯起來。
我在地上不停地翻滾。右手胡亂地對著眉心處一陣狂抓,我使勁兒地拼上命地抓,就好像這不是我的。口里忍不住破口大罵道,“草你瑪,你這個死鬼,殺了我把,老子堅強呢!”
我隨手一摸,拿起地面上的一塊碎石,像失心瘋了一樣,瘋狂地對著眉心的地方,一陣猛烈的捶打。就好像它對我有莫大的血海深恨。一下,兩下,三下,……
似乎能聽見眉骨碎裂的聲音,鮮血像崩裂的自來水管,迸射而出……而我已失去意識,只有那只手還在機械地揮動。一下,兩下,三下……
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我感到渾身上下沒一點勁兒,疼痛好像沒有了。整個大地好像在飛速地旋轉,唯有一種輕飄飄的虛脫充斥于我的身體中,就像一縷黑色的煙,一陣不大的風就會把我吹走,乃至消失。
仰頭靜息很長時間,感到身體里有一點點的力量。我隨便擦了一下臉上的血漿。睜開眼睛,掃了一下四周,一片陌生的地方了。總算逃出來了。我長舒一口氣,準備好好地看一下該怎么走了。定眼仔細一瞧,瞬間驚呆了。
努力安定住自己亂糟糟的心跳,爬起來。天啊!這是什么鬼地方呢?
數不清的墳堆一座緊挨一座,荒草叢生,寒意森然。墳頭上飄著數不清閃著綠光的磷火,來來回回的晃動,像一群尋找獵物的食肉動物。
額頭上的汗水流小河一樣,嘩嘩地流著。盯著不停晃動的磷火,我真有點頭暈,想倒地。
媽的,老子才不怕!我擦了一下額頭。我現在已經有點破罐子破摔的了,剛才那么瘋狂的怪事都遇到了,還怕個球。老子就這條賤命值錢。大不了就是一死。
我猛地地站立起來,摸了摸剛才疼癢的眉心骨處,感覺那里好像多了東西。那東西,圓圓的滑滑的,向外鼓包包凸出。
磷火看似雜亂無章,但是它們地行動亂中有細,就像有人指揮他們尋找什么東西。
磷火雖為火,但我感覺沒有一點點溫度,相反倒是覺察到一陣陣刺骨的冰寒從磷火中源源不斷的放出,像箭一樣直插身體之中。
不知哪里來了一陣怪異的鳥叫聲,聽的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咕咕呱呱~~咕咕呱呱”,詭異的鳥叫聲,就像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那種。
并且也聲音越來越大,音調也愈來愈高。愈來愈高,聲音就好像離耳邊兒近了,更近了,越來越近。耳膜快受不了,快要崩裂了。
突然,詭異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一樣,耳邊唯有林中窸窸窣窣的蟲鳴,絮絮而語的風聲。
難道剛剛是我的幻覺嗎?
由于剛才過度的緊張,導致自己現在筋疲力盡,剛準備坐下來休息一樣。可是我發現那些幽靈般的磷火,還在周圍游動。不,它們居然向我這邊游動過來。
強忍著自己的害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才不投降呢。可是看到那些磷火,像飛射的火箭頭,密雨般向著我這個方向飛來。
實在有點扛不住了。這次的自我動員又算是白搭了。沒事的,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保留革命的火種。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還是孫臏老師教導的是。
我立馬向前沖起,沒出幾步,可是……可是發現雙腿居然像灌鉛了一樣,怎么也使不出一點兒勁兒了,沉甸甸的。真不爭氣的兩只臭腿,再不動了我就讓你們下崗。但是身子如散架般,在我掙扎了兩下,終于不聽使喚的倒下了。
天妒英才,無力回天。要歸西了,我要吃土豆了……。
十六年的生活的一幕幕,從呱呱落地到這次離家隨舅公外出,像飛速的電影片段,一晃而過。
閉上了眼睛的我,想象著它們向自己撲來時的的兇狠惡煞的樣子,甚至能感覺到身體肌肉撕裂的聲音,骨頭咯咯砰砰被嚼爛的聲響。完了,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要是有人能保護我,保佑我,該多好啊。人一在危機時刻,所有的意志防線崩潰了的時候。神靈這時就成了我們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對象。
我也不例外。開始禱告了,祈禱觀音菩薩,祈禱毛主席。祈求貴地之主的鬼怪們,看在我還是小孩子的份兒上就繞我這一次吧。不小心闖入貴地,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的一回。下次絕對不敢了。嘴里不停地小聲地念著,驚恐的心里還真抱著一線的希冀,希望有奇跡的發生。
不知過了好長時間,我輕輕地瞇開一條眼縫,隱約地發現那些磷火少了,少了許多。
這時,我突然覺察到剛剛疼癢的眉心處的地方,有種說不上來的不舒服感覺,就像是開了的水龍頭,有東西在向外不斷地流出。
眼睛下意識的看了看上面,發現有道藍色的亮光從額頭上射出。在額頭照射的方向,許多磷火正在狼狽地向前方逃竄著。難道是這道光的緣故?
我慢慢地爬起來,將光芒的方向對著左后邊的磷火掃動一下,被找到光的磷火,迅速地變成了一道綠色輕煙。果然是這道光芒的緣故!臭磷火。我不怕你們了!
我瘋狂地晃著頭,眉心的那道光芒隨之不停廝殺著那些狼狽的磷火。須臾間,只剩下縷縷的綠煙,那些磷火已所剩無幾。
有了這道藍光,我的膽子也稍稍放大了一點,漸漸地有點忘乎所以了。正準備下一步的偉大計劃呢。忽然腦海閃過一道亮光,
不對啊!咦?我怎么有這道藍光呢?又是兩道眉毛中間的眉心骨處,剛才還折磨人。現在又來保護我。它到底是什么啊?居心不測地有什么目的嗎?
一連串的疑問迅速地充滿了大腦。管那么多干嘛。反正現在自己安全了就好,看樣子那道光對自己也沒壞處。算是把自己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我還應該高興呢!
想著想著,心里的陰霾慢慢退去了。我觀察自己現在的周圍什么的狀況。借著微弱的星光,這才看清楚,腳下盡是橫七豎八的破墓碑,從墓碑上可以看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楷書繁體字,有的墓碑甚至裂開了很大的裂縫,看來年代是挺遠的了。
也許能從墓碑找出來一點痕跡,找到一塊字較多的墓碑,懷著僥幸的心里,看了半天。結果什么也沒看出一個名堂來。只認識了開頭的三個字“民國初”,后面就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楚,再不就是我根本也認識不了那些筆畫超多的繁體字……
就在這時候,忽然,我感到有人使勁兒地敲打了我的肩膀一下,眼睛一黑,什么不知道了。……“宇豪,宇豪,快醒醒,怎么偷懶睡覺呢……”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發現不知道何時侯我已經睡著了,原來剛才的全是一場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