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時我只有五歲,有個表兄弟和我同歲,他叫尤科太。我倆有個共同點,就是他由爺爺和奶奶看護,我由外公和姥姥照看,雙方父母都不在跟前。我們的家境都很一般,但都一樣的嬌慣。我外公家雖然家境貧寒,但還是養了幾頭黃母牛,除了喝點奶茶外,只要一點一滴的積攢十來天的牛奶,也可以打一次酥油。牛奶是藏族人生活來源的重要組成部分,奶茶、酸奶、吃糌粑、熟皮子等都離不開它,它在藏族飲食文化中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婚喪嫁娶以及宗教活動,假如沒有從牛奶里提煉的酥油是無法進行的。
有一天,我和尤科太在我外公家玩耍,家里大人們都不在。也許玩的口渴了,“我倆喝牛奶吧。”我說。
“有嗎?”他問。
“在那里。”我指著立在屋子一角的奶桶說。那是我姥姥積攢了十來天的牛奶。我取了一把舀水的勺子,從奶桶里舀了一勺子牛奶就喝。由于是煮熟后積攢的牛奶,當然沒有鮮奶那樣好喝,我們只喝了幾口就沒有興趣了。
“哦,我們忘記獻‘卻卡’了(敬神)。”他突然提醒。我倆走出屋子,轉身面對房檐,把一勺子牛奶拋向空中,又補灑了兩勺子,屋檐和墻面上都是白花花的牛奶,房檐椽子一端嘀嗒往下滴著牛奶。我們覺得好玩,但用勺子舀牛奶,進去出來的很麻煩,已經不過癮了。于是,各自扯了一條毛巾(抹布),在奶桶里侵泡后拿到外面,繞過頭頂甩著旋轉著,這樣牛奶拋灑的面積加大,包括我們自己身上臉上灑了不少牛奶,嘴里還“哦啊”的叫喚著,興奮無比。
“那個更好吧?”他指著摞在墻角的幾張羔皮建議道。我倆又扔了毛巾,各自拿了一張羔皮,在奶桶侵泡后,嘩嘩啦啦的拿出,用同樣的方式向四周拋灑牛奶,這個辦法果然更勝一籌,羔皮侵泡一次甩出的牛奶更多。玩了一陣子,牛奶也只剩半桶了。我們也許累了,休息了一會兒,相互瞅了瞅,都已經渾身濕漉漉的了。
“哦哈哈……,哦哈哈……”我們興奮的狂笑著,享受著拋灑牛奶帶來的快樂感,這時我們已忘乎所以,全然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將會出現什么樣的后果。此時,我看到奇跡進一步出現了,我那可愛的表兄從地下站起來,臉上帶著傻笑,徑直向奶桶走去,到奶桶跟前,抬起一條腿,穿著笨重的鞋襪衣物直接跨進了奶桶,并在桶里蹲下又站起,吭哧吭哧的整個身子在剩下的牛奶里翻騰,我跑到他跟前,也傻笑著看他那副摸樣。
“現在你來吧。”
“呀!”我答應著。他準備從奶桶里鉆出來,剛伸出一只腳,我倆控制不住那個奶桶,連人帶桶 “嘩”一聲倒下了,滿地流淌著白花花的牛奶,這時桶里一點牛奶也不剩了。我把他從地下拉起來,見他滿身粘著牛奶和泥巴。我再把空奶桶扶起來立好。
此時,有個破舊帽子頂影在莊廓墻的外墻沿忽隱忽現,壞了,那是我姥姥回來了。這是我才意識到將要發生什么!一口氣跑到墻根那個水洞眼口,眼都沒有眨一下從洞里爬了出去。這時我姥姥已從大門口進了院子,她嚷嚷著。但我沒有見尤科太跟著我出來。除了姥姥的叫罵聲外,并沒有聽到他的動靜。奇怪!我正在納悶,姥姥已從大門口出來追我了,我清楚的看到她從地下撿起土塊之類的東西。我拔腿就往離家不遠處的水塘奔去,我想圍著水塘繞圈子,姥姥也許追不上我。然而姥姥可能想到其他方面去了,她也許著急了。
“別跑,別跑,姥姥不打你了。”這時我轉身瞅了一眼她,她累的只喘氣,但面帶微笑,我知道沒事了。
“尤科太呢,狼崽子!”她用這種口氣問我,聽起來好像在罵我,其實我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他可能還在家里。”我顫抖著回答。我們一前一后回到了院子里,角角落落的找了一遍,沒見他的蹤影。
“尤科太!”
“尤科太!”
我和姥姥邊叫邊找他。
“阿也(藏族對老女人統稱)不打我,我就出來。”
我們不約而同向一個扣在柴火堆旁邊的大背篼望去。后來我想,渾身上下用牛奶泡濕的他,怎么能夠跟我一起跑出來呢!但用大背篼把自己扣在下面,恐怕只有他才能夠想得出來。
姥姥見狀哭笑不得,但她沒有打罵我們,她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好像是在說:這兩個孩子是否有生理缺陷癥?!以后她逢人便說這也是她有生以來遇到的怪誕事件,看上去很健康的孩子,怎么會做出這種人們料想不到的事情呢!
善良的人們那里知道,這僅僅是其中之一,我是說我們在敗事有余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