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監考鈴聲剛響。蒲正中一邊朝四教三樓爬,一邊跟身邊的女同事鮑蕙交待:“等會兒,我就在三樓巡視,你年輕,四樓和五樓就交給你了。”鮑蕙擺擺手,嘴角俏皮地左翹著,手抓緊上樓的欄桿,站定了問:“蒲老師,您才五十多歲,正當青春!我剛畢業,以前都是我在考試,人家檢查我,一下子讓我檢查兩層樓合適嗎?”蒲正中用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又指著鮑蕙胸口掛著的那張牌子說:“有這張巡視員的牌子在,你盡管把臉拉長,眼珠子鼓起來,抬頭走進任何一個教室,考生們自然就會收斂。”鮑蕙嘟著嘴說:“難怪我聽學生背后都說您是黑旋風李逵,走到哪里砍到哪里!”蒲正中用手撣了撣衣角,在三樓轉彎處轉身說:“那些都是傳說,公平公正公開才是王道。我到了,你繼續。”
蒲正中朝鮑蕙擺了擺手,轉身走進了三樓左邊的4-305教室。一進門,他轉動著藏在茶色眼鏡后面的眼珠,全面地掃瞄了一下考場:兩個年輕的監考老師似乎在談話,看到自己進來后,帶著遺憾似地終止了交談;教室里鴉雀無聲,前排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包,書包上斜擺著幾本《高等數學》教材和復習資料。他友好地向兩位監考老師點了點頭,本打算沿著過道走到教室后面去,不知為何他轉身走向講臺,發現有桌子上擺著幾份多余的考試試卷,他想起了自己的兒子此刻也正在考試數學,于是就拿起試卷,取下眼鏡,湊近了仔細研究起來。但他很快發現,由于多年沒有翻數學書,多年沒有動手做題,現在看到每道題,只知道其大概要求的意思,居然一點解決的思路都沒有。突然,他褲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把手插進褲袋,抓起手機,轉身就斜出了教室。
蒲正中緊走幾步,小了幾步,直道到樓梯轉胎處,才打開手機通話,是鮑蕙的打來的,聲音很急:“蒲老師,4-407還缺幾份考卷,是高等數學A。”蒲正中邊向三樓退著上樓,一邊安慰鮑蕙:“小鮑,我說啊,別著急,我剛才看到考場有多余的試卷,我給你拿來!”說完,他掛了電話,又走進了4-305教室。這次他直接走到講臺上,拿起三份試卷,向兩個監考老師招了招手,其中一位走過來。蒲正中指著手里的試卷對那個老師說:“四樓有個教室缺試卷,我現在就拿上去,跟你說聲。”那個老師點了點頭。
由于快速爬樓,蒲正中心跳快要達到極限了,他轉彎來到4-407門口,靠著大門朝里面的監考老師揮著試卷,里面的老師快跑過來,一邊稱謝,一邊把試卷分發給了座位上的兩個同學,然后又轉了回來,把剩下的一份試卷又交給了蒲正中。拿著這份多余的試卷,蒲正中想把它放進自己的公文包里,但想了想,又罷了,他折好試卷,就揣在手里,朝其它教室走去。
在經過四樓的廁所時,不知是早上吃壞了東西,還是其它原因,蒲正中感到小腹一陣鬧騰,他感到有一股明顯的洪水欲沿著腸胃決堤而出似的,他趕緊轉彎跑進廁所。廁所里,他捂住小腹,焦急地尋找著蹲位,說來也巧,六個蹲位有五個蹲位的小門上寫著:“便池已壞,請勿使用!”他來到那個沒有掛牌子的門口,騰出一只手來敲了敲,現沒有人回應,于是他就推了推,發現里面真沒有人。他以最快的速度掩上小門,脫下一切褲子,先蹲下來解決那塊要突破臨界點的洪水。
一陣爽快后,蒲正中才發現自己還懷抱著公文包。他把剛才那份多余的試卷打開,攤在左邊靠墻的地磚上,把公文包就放在那份試卷上面。這時候,他才騰出腦子來想:“一定要盡快通知后勤,教學樓的廁所怎么能不及時維修,幸好有一個廁所門洞還可以用,要不然,…。”電話又震動起來了,一陣忙亂后,他才從右邊褲袋里掏出手機,大聲吼叫:“嗯,什么!考試夾帶,抓起來,我馬上到一樓的考場辦公室,我來處理。”掛了電話,他把電話胡亂地塞進公文包,提起褲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才提起公文包,輕松地向廁所外邁步而行。
(2)
蒲來福今天坐在四教的4-410考場的第靠左的第三排,鈴聲響前的5分鐘,監考老師就發了試卷,他一拿到試卷就認真審題。這些題,在蒲來福看來,沒有什么難度,選擇的五個題中,他平常在參考書上就做過四個,這么高的命中率讓他心里很是得意了一陣,他習慣性地收起雙嘴角,咂咂地贊美了自己一番。且,當他翻到最后一頁的最后一道壓軸大題時,他更加得意了,因為這道題老師在最后一堂課在黑板上提示過,課后他還與班里的學霸們討論了幾番,共找到三種解決的方案,他特意在原題后面用括號標注:(3),意思就是用第三種方案解題,這樣做是最簡單最直接的解題方法。
簡直是輕車熟路,蒲來福不到半個小時,就把選擇填空都做完了,在他自己看來,準確率應該在百分之百。就在他準備做計算題的第二個小問題時,他發現自己小腹有一股真氣在亂串,蒲來福自己也居的奇怪,我也沒有練什么內功啊,怎么真氣就生成了呢。蒲來福不相信什么氣功,也不相信什么葵花寶典什么的,所以他開始沒有管小腹的那股真氣,還堅持做在草稿上計算第二個計算題,隨著他在草稿上寫得越多,他額頭滲出的汗珠也多起來了。“小腹的那股真氣好像不是朝丹田串,倒是有些像串向后門啦!”蒲來福越想越不對勁,他心里大大地吼了起來:“完了,可能是今天的早餐,該死的老爹,我說了早上不要吃那么油膩,偏不信,親爹坑兒子呀!”他朝監考老師舉起了手,老手走過來。蒲來福一手捂著小腹,一手指著教室外廁所的那個方向,痛苦的表情就告訴了老師:我要立刻馬上去廁所!老師看了看蒲來福的試卷,爽快的點頭答應了。
蒲來福好像獲得了令箭,起著快馬,嗒嗒嗒地朝教室外跑,轉彎,再轉彎,廁所就在拐角。他一溜煙鉆進廁所,一只手還是捂著小腹,額頭大粒的汗珠從腮邊滾了下來。六個小廁門,五個廁門掛著“免戰牌!”,最后一個也緊緊地關閉著。蒲來福顧不得了,他用左手中指關節扣了叩門,沒有回應,他輕輕地推,還是沒有回應,再推開一些,大喜,立馬沖了進去。蒲來福以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解開皮帶,以一流的技術脫了所有的褲子,以泰山壓頂的速度蹲了下來。整個廁所里響起一陣“啪!啪!噗!啪啪!”的亂音,又一陣似輪胎漏氣的輕快聲。
蒲來福此刻覺得,在快活的神仙生活,都抵不過人人在三急時找到廁所那么快活。這兩分鐘,對蒲來福來說,似乎是跑完2000米的最后100米一樣漫長,她半天才緩過神來。他從下到上掃視著這個狹窄的空間,目光停留在左下邊,就在左邊的地磚上,擺著一份試卷,鋪得整整齊齊。他瞬間覺得那上面的題好面熟,好像在哪里看到過。他敲打著自己的腦門,慢慢地,他才想起,這些題就在剛才做過!蒲來福想伸手拿起那份試卷,但又縮了回來,他不知道地上那份試卷的第二頁是否和自己剛見過的試卷一樣。蒲來福一只手挽著褲子,另一只手在褲子和那份試卷間徘徊,來來回回,最終,他決定先穿好褲子再說。蒲來福捆好皮帶,用腳踢了踢那份試卷,那份試卷似乎被水浸濕了,幾張紙粘在一起了,第二頁以后的頁面怎么也踢不開。蒲來福于是收起皮鞋,大力一腳踢向試卷,整份試卷朝著門洞下面的縫隙飛了出去。
“誰!誰在里面?還拿了一份試卷來?”廁所理響起了另一個聲音,粗嗓門,高音量。蒲來福剛推開廁所的小門,門口就站著一個高大的男老師,那個男老師一邊伸手撿起那份濕漉漉的試卷,一邊訓斥:“不好好考試,帶著試卷來廁所!不是作弊,是什么!跟我去一樓的考場辦公室!”訓罷,抓著蒲來福就朝一樓的考場辦公室走去。
(3)
四教一樓靠東北的左側,考試時的臨時考場辦公室一般就設在這里。蒲正中坐在靠北墻的一面,他剛剛才處理一個考試夾帶的學生,心情有些激憤,也夾雜著些許得意。他正要趴在桌子上處理一些必要的手續,這時,門外傳來了篤篤篤的皮鞋聲,他知道是鮑蕙回來了。沒有進門,就聽到她在門口在訓斥一個學生:“平常不認真作業,考試時才慌了神,晚了!你先在門口等著,我進去跟處長說一聲。”蒲正中抬頭看了看鮑蕙,用筆桿點了點桌面,眼皮努力朝上望著鮑蕙問:“怎么啦,我們的女巡邏員,有收獲啦?”鮑蕙一邊走向熱水器,一邊說:“什么收獲啊,是個小男生,把試卷帶進廁所,我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呢!”蒲正中加重了筆桿的力量,敲在桌面上咚咚響,狠狠地說:“沒什么,照章辦事,見鬼收鬼!見佛滅佛!”鮑蕙彎腰朝著蒲正中說:“喲,蒲老您又要利劍出鞘了!我把那個小鬼叫進來啊!”蒲正中點了點頭。
“來福,怎么會是你?”當蒲來福慢吞吞地走進辦公室時,蒲正中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兩邊太陽穴暴起了幾股青筋,握筆的手改成了拳頭,跨過桌子,揮起拳頭就要砸過去,鮑蕙趕緊攔住:“蒲老處長!教訓歸教訓,別鬧出人命來!有話慢慢說,別急啊!”整個辦公室,好像被無形的水泥給封住了!
第二天,教務處主頁面發出處罰通告:
特此全校通報!
牛xx大學教務處。
隔了一個寒假,學校教務處主頁面,出現了一個教務處的人事任免通知書:
蒲正中,男,55歲,原任教務處考試監督處處長,因身體原因,自愿辭去分管考試監督工作一職。我們向蒲處長這樣長期戰斗在教學一線的老干部表示致敬!并祝他余年生活幸福!
特此全校通報!
牛xx大學教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