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鬧市,阿林面無表情的打量著過往的人,他沒有像隔壁的王嬸劉嬸那樣撕扯著嗓子喊著。阿林想,其實她們誰的東西都是假貨,喊著才不心虛,所以他不喊,但這并不代表他的魚就好。
一個穿著艷紅的皮大衣,踏著高跟鞋的中年婦女牽著女兒,停在阿林的攤前。
“這魚新鮮嗎?”
“新鮮,早上剛捕上來的。”
“那給我來一條,就是這條。”女人指著一條魚說。
“好嘞。”阿林熟練的拿起魚,將刀插入魚肚中,開始清洗魚內臟。
“媽媽媽媽,叔叔把刀插到魚肚子里,魚不會很疼嗎?”
“魚就是用來吃的,疼什么!”女人有些不耐煩。
“哦。”
小女孩望著阿林手中的魚,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許是被母親的態度嚇住了。
阿林瞥了一眼小女孩,穿著粉色的衣服,小巧可愛的書包掛在肩上,肉嘟嘟的小臉惹人喜愛,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卻有些膽怯的看著阿林。
阿林也不做聲,繼續洗著魚。
他忽然想起好多年前,他偷偷的放掉母親剛買回來的活魚,被母親打了一頓,他后來好久都沒明白母親為什么要打他,他只是覺得魚有點可憐,他把魚放到河里時,他感覺魚很開心,他也想像魚一樣在水里飛翔。
他把打理干凈的魚裝好遞給女人,孩子不自覺的退了一步,怯怯的看著阿林身上還未干的血跡。
看著女人和孩子的背影,阿林沉默,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的的風吹過一個又一個的巷弄,把白日的骯臟吹的一干二凈。
阿林推著車,看著車上還剩下的魚,有些惆悵。
阿林的家是路邊的一個小屋子,剛好夠他和他的那些魚住下。
他借著路燈從口袋中摸出鑰匙,在秀跡斑斑的鐵門上摸到了鎖孔,忽然他注意到門旁有一個黑影子,他本能的跳開拿起車上的小木棍,以防不測,他慢慢的移動身體,活像一個獵手在狩獵一個大獵物。
他借著路燈微弱的燈光,感覺那個黑影是個人,他喊了一聲,沒什么反應,他鼓起勇氣,慢慢的靠近黑影,就像獵豹在悄悄的接近它的獵物,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著,他用木棍捅了一下黑影,立馬彈開。
“好心人,我只是個乞丐,就想在你的墻角睡一晚上,不要趕我走啊。”一陣嘶啞低沉的聲音傳出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乞丐!趕緊走!”阿林松了一口氣,很惱火的說道。
“好心人……”
還沒等他說完,阿林拿棍子示意了一下。
那黑影慢慢的站起來,離開墻角,往路邊走去,阿林借著微弱的光,看清了那黑影身上的長長的蓬松的頭發,身上的衣服破敗的布條耷拉下來,阿林緊繃的身體松懈了下來。
他打開門吧東西拿了進去,轉身看看那乞丐還是沒有走,又拿起木棍揮舞了兩下,乞丐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看,阿林已經進屋。
魚腥交錯著各種沒洗衣服的臭味,充斥著屋內。
阿林拿起一條有些發臭的魚丟進鍋里,加了點鹽煮了起來,他睡倒在,想想今天的那個女人女孩,女孩那段膽怯的目光,他笑了一下,很僵硬。想起剩下的魚,他又停止僵硬的笑,如果再賣不出去就又要臭了。他可是好多天沒有吃到過米了,都快想不起來米長什么樣了,然后他又想到那個乞丐,應該走了吧,阿林猜,他懶得起身去看。
不一會,他借著床睡著了,他夢到自己像個魚兒一樣的在水中飛翔,自由自在,沒有東西阻撓。
鍋里燒焦的魚傳來刺鼻的臭味,他被這味道熏醒了,看看鍋里焦黑的魚,皺了皺眉眉頭,關掉火,又倒頭睡去,夾雜著魚腥臭味焦味,他又回到那個夢境,他看到一個男孩無情的撈起他的同伴重重的摔在地上,沒有絲毫的同情,男孩的眼里只有嘲諷,無盡的嘲諷!
太陽重新回歸大地,一切又像前日一樣,嘈雜混亂。
阿林呆呆的坐在床邊,回想著那個夢,死去的弟兄,男孩的嘲諷,像魔咒一般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他忽然想起那個乞丐,他端起燒焦的魚,打開門,沒有乞丐的身影,他把魚放在墻角,乞丐回來會吃的,他想。
他心里舒服了一點,像個殺死無數人的殺人犯,救了一個人,好像彌補了自己的過失。
他這樣想著,推著車往集市走著。
車后的水箱,幾條魚乏力的搖動著尾巴,驅使最后的力量去晃醒沉睡的同伴。
他看到前面的馬路上圍著一群人,原來是出車禍了,撞死了一個人,阿林對于這條政府都不管的道路上的車禍早已見怪不怪了。他推著車剛準備繞道過去,忽然瞥到人群中倒在血泊中的那個人,長長的頭發被鮮血浸紅,破敗的衣角奮力的吮吸著從他身上流淌下來的血液,那不就是昨晚的那個乞丐嘛,他記得那個戀戀不舍的背影。
他推開人群,看著滿地鮮紅的血液,他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忽然有種感覺,躺在地上的應該是他。
他推著車飛快的離開,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那么的害怕。
他奔向河邊,把剩余的幾條活魚放入河中,魚兒轉頭留戀了一會,轉頭游開。
阿林看著游遠的魚兒,沿著河岸飛快的奔跑起來,他感覺自己就是那條魚,自由的在水中飛翔!
忽然,天空飛來一只怪鳥,抓起一條魚,直沖天際。
他,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