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喜歡搖滾,喜歡聽崔健、指南、唐朝的音樂。其中最喜歡的還是崔健,好像那種沙啞,粗獷的嘶吼可以一泄自己心里的憤懣一樣。其實,現在想想,有什么憤懣需要發泄呢,只不過是一種追逐,是沒有原因的對非主流的東西的一種偏好。
當時我的這種愛好也可能和頭一次遠離家鄉,來到幾百里外的異鄉讀書有關系。每次想家的時候就帶上耳機,獨自沉浸在震耳的搖滾里。
磁帶大多是自己翻錄的,那時候,市面上盜版磁帶很少,正版的又貴,買不起。于是,遇到自己喜歡的音樂就想辦法借來原生的磁帶,找一臺可以轉錄的雙卡錄音機,用上幾分鐘就大功告成了。
就在聽完一首歌曲,進入下一首的時候,耳機里傳來的不是歌曲,而是弟弟的說話聲,背景是媽媽剁餃子餡兒的聲音,當當當,當當當......刀和案板的撞擊聲斷斷續續。弟弟一邊說一邊唱,隔一會兒又喊一嗓子:媽------,媽--------。這樣的聲音有幾分鐘,然后磁帶繼續播放下一首歌曲了。
這段錄音讓我感覺又逗樂又溫暖,我想,一定是弟弟玩錄音機的時候無意中錄下的,當時媽媽正在做飯,準備包餃子吃。我家的房子很寬敞,剁肉餡的聲音和弟弟的聲音聽起來很空曠,弟弟是個樂天派,總愛鬧騰和說笑。媽媽做的一手好飯菜,她做的什么飯都可口。爸爸此時肯定還在外忙活,等飯熟了就回家了。
一個人躺在宿舍二鋪,面對近在眼前的天花板,聽著自家熟悉的聲音,淡淡安慰和想家的心酸,灑滿了一個人的小天地。
此后,我常常一個人的時候,戴上耳機,聽著那段熟悉的錄音,家的聲音就在耳邊回繞,餃子的香氣也沁入鼻息。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前年,大年初四晚上,我和弟弟在自家老房子炕上喝酒,老婆端上熱氣騰騰的餃子,看到餃子,我想起那盤錄音帶,就對弟弟說起這件事,弟弟早記不清還有這么段錄音。他問我,錄音帶還在嗎?我說,不知什么時候弄丟了。弟弟聽了沒說什么。其實,我知道,弟兄兩個心里都覺得挺可惜的,如果帶子還在多好。偌大的老房子,現在只有父親一個人守著,我常年在外,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回來。弟弟早已成家,有了自己的房子。母親也在頭幾年去世了,沒有女主人的屋子顯得很冷清,再加上父親懶得收拾,四壁和屋頂看起來臟乎乎的,看了讓人心酸。
幸福總是在不經意間圍繞著你,也會在不經意間悄然而去。所有這些,你渾然不知。某一天,當你明白,幸福曾經來過,而它早已不知蹤影。就像那盤丟失的錄音帶,哪里還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