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蔫兒說話就二十八了,對象還沒個影兒。
這天,村里管知青的劉虎來到他家,說要給老蔫兒介紹對象。他媽忙問是誰,劉虎說:“要說這人,老蔫兒保準滿意,就是和他相好的知青劉青。”沒等老蔫兒說話,他媽就擺手說:“別開玩笑了,人家孩子是城里人,能看得上俺家老蔫兒嗎!再說,歲數也差得太多。”聽老蔫兒媽這么說,劉虎忙打斷說:“老嬸子,您這就不知道了,要說兩年前,她們是城里人沒錯,可如今來到了咱村,也就和咱一樣,您不信去問她,這可是她親口要我提的。”“是嗎?”老蔫兒和他媽都有點吃驚地問。“那我還能騙你們,那劉青還說,你們要是沒意見,頭五一就結婚。”聽劉虎這么說,老蔫兒咧開嘴樂了,可總覺得有點不相信這是真的,對劉虎說:“我總覺得這是在做夢。”
夢,還就成真的了。自從劉虎和老蔫兒一提,劉青就一天也不停的往老蔫兒家跑,好像是一會兒都離不開的樣子,后來干脆就住下不走了。他媽一瞧,得,人家是真心實意,咱還抻著啥,就商量著給他們辦喜事。當問到她父母,劉青搖搖頭說:“我自己的事兒我做主,要是跟他們商量,準不行。要我說,咱先把事兒辦了,再和他們說,他們不同意也沒轍了。”老蔫兒媽說:“這樣不好吧,這婚姻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你爸媽把你養這么大,總不能背著老人就辦吧!”劉青說:“您可不知道,我爸媽思想可頑固了,頭下鄉就告訴我不許在農村搞對象,要是在農村搞了對象,就不許回家。可我就是喜歡老蔫兒哥,我就是要把生米做成熟飯,看他們怎么辦!”老蔫兒媽總覺得不合適,催著倆人去城里見見女方家人,劉青就是不讓,一定要結完婚再說。老蔫兒媽拗不過,沒過一個月,就把婚事辦了。結婚以后,小兩口恩恩愛愛,上工一起去,下工一起回,和老婆婆也挺好。老蔫兒媽總惦記著讓他們回城里看看,可劉青總不搭理。直到有一天,劉青吃吃飯覺得不好受,捂著嘴又肝郁又吐,老蔫兒忙問怎回事,他媽說:“你個傻小子,你要當爸爸了。”劉青這才提出回家看看。老蔫兒要和她一起去,劉青說不行,要是你去了,我爸不讓你進門那可咋辦。果不其然,劉青早上回去,過午就回來了。見到老蔫兒就哭著說:“得,我這輩子就靠你了,我爸媽不要我了。”老蔫兒說:“別哭,我一輩子也不會離開你。”
五一結婚,到年底還不足七個月,劉青就生了個大胖小子,樂得老蔫兒和他媽嘴都合不上了。整整一個月,劉青連屋都沒出過,老婆婆把她伺候的又白又胖。可盡管這樣,每逢想起父母,劉青還是挺傷感。老蔫兒說:“你看咱孩子都有了,是不是給他姥姥老爺寫封信,興許會原諒你呢。”劉青說:“不,他們不認你,我就不認他們,要不然讓趙紅給他們捎個信兒,看他們什么態度再說。”
孩子還不到一百天,這天突然來了個人,自稱是劉青的舅舅,說她媽病重,要她趕緊回家。劉青一聽,畢竟是母女連心,二話沒說,撂下孩子就跟著走了。老蔫兒干活回來聽她媽一說,也要去,他媽說劉青臨走一再交代不讓你去,等她媽病好了立即就回。自從劉青走后,老蔫兒和他媽一天天的盼呀,十天過去了,沒信兒;半個月過去了,還是沒信兒。從來也不見著急的老蔫兒真有點沉不住氣了,他想去找,可連人家的住址都不知道,再說,當初劉青和他結婚時,連結婚證也沒取,連個憑證也沒有,人家要是不認可怎么辦?他左思右想,找到劉青的同學商量。趙紅說:“你可不知道,劉青的爸爸那可是有名的造反派頭頭,權力可大了,他要是想整誰,非把你整死不成。他們家有好幾處住房,經常搬家。我只知道一處,回去可以幫你打聽打聽。”
過了幾天,趙紅回來了,說劉青家已經不在她知道的那地方住了,又聽知情人告訴她,她媽根本沒病,也沒見劉青回來。老蔫兒又和其他幾個知青打聽,也沒得到確切消息。
事兒就這么擱下了。多虧老蔫兒有個老媽,要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養活這個吃奶的娃。要說這孩子還算幸運,自從劉青走后,趙紅就經常來老蔫家幫著照看孩子,還給小孩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徐帥。小徐帥和趙紅還真有緣,每次犯脾氣哭鬧,只要趙紅一來,立馬就好。有一回老蔫兒當著趙紅說:“你要是小帥媽那該多好。”趙紅聽了臉一紅,嘆息地說:“咳,可惜我沒這個福氣,哪搶得過人家劉青呀!”
說起這事兒,趙紅就有點傷感。當初插隊一來,趙紅就對老蔫有好感,雖說他不好言講,可為人老實、厚道,樂于助人,女孩子們都把他當做大哥哥,愛和他打交道。雖說還沒到談戀愛的程度,可趙紅心里有數,如果自己在農村扎根,一定要找這樣的人。那為啥趙紅會喜歡上老蔫兒呢?這里邊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的家庭問題。本來,趙紅的父親是個老革命,解放前是個地下工作者。誰知文化大革命中,被造反派誣陷為特務,三天兩頭的讓他交代問題,把他關在一間屋子里連打帶罵,逼著他認罪,夜晚也不許回家。老頭子心里憋疼,一時想不開,自殺了。結果給戴了頂對抗運動、畏罪自殺的帽子。那時候有這么一句話,“叫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趙紅呢,也就成了反革命分子的子女,在同學們當中抬不起頭來。尤其是劉青,仗著他爸爸正紅,更是耀武揚威,盛氣凌人。她見趙紅和老蔫好,心里氣疼。雖然自己早就有了男朋友,可不知怎的,就是要故意搗亂。其實,她和老蔫兒突擊結婚,趙紅早就知道這里頭有貓膩,可沒證據,不好揭穿她。既然事已至此,也只好保持沉默。直到她生下孩子,又突然蒸發,她才確認自己的猜測無誤。由于真的是從心里喜歡老蔫兒,所以在劉青離開后一直默默地接近他、幫助他。
半年以后,村里刮起了知青返城風。有人的、有路子的,陸續走了。本來,憑趙紅的文化底子,就是招工不行上大學也沒問題,可就是因為家庭“污點”,就是走不了。直到最后,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本想和老蔫兒挑明了嫁給他,可有劉青這“媳婦”占著“窩”,讓他和老蔫兒都左右為難。
有一天,老蔫兒夜里看青從地里回來,走到村邊,聽到“撲通”一聲響,他猛抬頭一看,見有人跳河,連衣服也沒顧得脫就跳了下去,抱上來一看,原來是趙紅。他忙問為啥,趙紅邊掙扎邊哭著說:“別管我,我沒臉活了,讓我死了算了。”老蔫兒一時不知所措,一邊安慰著一邊把她帶回家,盡管老蔫兒一再追問,趙紅只是哭,就是不說。最后用哀求的口氣問老蔫兒:“哥,如今我爹媽都沒有了,隊里的知青也都走了,你能收留我嗎?”老蔫聽了一愣,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說:“能,怎么不能!你剛才不是叫我哥嗎,從今以后我就是你哥,你親哥!”聽老蔫兒這么說,趙紅不但沒止住哭,反而推開老蔫兒說:“不,我不配!”“別瞎說,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女人。”說著,把趙紅抱得更緊了。見老蔫兒這樣,趙紅原本不想把今天發生的事兒告訴他,可她總覺得良心上過不去,還是把跳河想自殺的原委道了出來。
原來,這天晚上,趙紅從老蔫兒家出來,一個人回到宿舍剛要躺下,就聽劉虎在外邊敲門說:“趙紅,你開下門,我有個材料明天要上報,麻煩你幫我看看。”平時,劉虎知道趙紅文筆不錯,常讓她給寫材料,就沒在意。沒想到,劉虎剛一進門,回手就把門插上了,上來就把趙紅緊緊地抱住,趙紅掙扎著不從,可她一個弱女子,怎抵擋得了劉虎這彪形大漢呢!事后,劉虎還嬉皮笑臉地說:“你聽著,只要你聽話,順從我,沒有你虧吃。你不是愛老蔫兒么,要嫁給他,離了我你甭想成。”
老蔫兒聽了趙紅的敘說,氣得嗖的就站了起來,從桌子上抄起一把菜刀就往外沖,趙紅一看,馬上抱住她說:“你,你可千萬別沖動。”“他,他欺人太甚,我咽不下這口氣!”“咽不下也得忍,你聽我說。現如今人家大權在握,咱辦什么事兒也離不開他。你傷了他,他告你故意傷人,一整一個準。再說,你要把這事兒說出來,我也沒臉活了。”老蔫兒想了想,瞅著趙紅說:“那你說怎么辦?”趙紅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說:“要是你不嫌棄,咱們結婚行不行?”老蔫兒一聽這話,嘴上一笑,馬上抱住趙紅說:“我怎么會嫌棄你,我同意。”趙紅見老蔫兒奔兒都沒打就答應了,眼里流下了激動地淚花,她看了看老蔫兒,忽然又象想起什么似的說:“那,萬一劉青來了怎么辦?”老蔫兒說:“她就是來了我也不會再要她,她太坑人了,半年多了,連個信兒也沒有,再說,我和她根本就沒登記,算什么夫妻?”“那也得提防著點兒。我看這事兒咱還得找找那混蛋劉虎,一是徐帥的戶口,二是得讓他給咱開介紹信,他公社、派出所都有人,離了他咱還真不好辦。我看有今天這事兒在,他心里有愧,不能不給辦。”老蔫兒聽了說:“行,那咱就這么辦,這帳咱先給他記著,早晚也饒不了他。”
果不其然,倆人找到劉虎,劉虎痛快的說:“沒問題,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到時候別忘了請我喝喜酒就行了。”
趙紅和老蔫兒結婚以后,倆人過得美滿幸福。那劉虎呢,打心里氣疼,單獨一個人見著趙紅,還想動手動腳,趙紅把眼一瞪:“你敢胡來,小心我把你那丑事兒抖摟出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劉虎一聽,立馬作揖求饒,灰溜溜地走了。
過了些日子,趙紅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對老蔫兒說:“我不想要這個孩子。”老蔫說為啥?她說:“你忘了,萬一是劉虎……”沒等趙紅說完,老蔫兒就攔住她說:“別瞎說,咋那么巧就是他的。只要是在我家生的,就是我徐家的孩子,我不嫌。”
幾個月后,趙紅生下個女孩,取名徐陽。倆人高興得不得了。滿月這天,村里好多人都來喝喜酒。大家看看徐帥,再看看徐陽,都夸老蔫兒兒女雙全,有福氣,可背地里卻互相嘀咕,“這倆孩子怎么沒一個長得像老蔫兒呀?”時間長了,一傳十,十傳百,這風兒也不斷的往老蔫兒兩口子耳朵里灌。有時候老蔫兒也琢磨,難道說這倆孩子都不是我的?趙紅瞧著自己生的女兒,也懷疑是劉虎的。可倆人心里這么想,都不想是真的,誰也不肯說出來。尤其是老蔫兒,心里特大度,對倆孩子,都疼得沒二份。
隨著文革結束,社會逐步恢復穩定,一家子日子過得越來越好。這一天,郵遞員送來一個郵件,趙紅打開一看,樂得差點兒背過氣去,老蔫兒忙問是什么好事兒讓她這么激動。趙紅說:“你瞧,我,我爸爸平反了,我再也不是反革命子女了!”老蔫兒聽了也樂了,可他樂了一會兒馬上又搖了搖頭說:“那,你爸平反了,你也該回城了,會不會把我們扔下不管?”趙紅聽了一愣,忙說:“說什么哪,誰說我要回城,誰說我會不要你了。就是我走了,也要把你們都帶走。”
沒過幾天,公社通知趙紅,可以辦理返城手續,接著又接到城里街道通知歸還曾經被沒收的房產,之后又收到她爸爸單位關于領取平反補償款的函,雖說這都是好事兒,可一時間讓趙紅的腦子亂成一團。他在想,自己回城了,老蔫兒怎么辦?倆孩子怎么辦?這個家怎么辦?都說男女都一樣,一個家沒有個女人,就不像個家。她和老蔫兒商量,問他怎么辦?老蔫兒說:“該走就走唄,本來你就是城里人,在農村窩了這么多年,跟我受了這么多年罪,也該享幾年福去了。”“那你真舍得讓我走?”趙紅盯著老蔫兒兩眼問道。“要說實話,我怎舍得讓你走,可為了你的幸福,怎能拉你的后腿呢!”趙紅聽了笑著說:“難道你就不怕我走了把你甩了?”“咳,人的命天注定,你要甩我也沒轍,誰讓咱是土老帽呢!”老蔫兒還是不緊不慢地回答。“老蔫兒呀老蔫兒,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可愛就可愛在你這蔫兒脾氣上,你總是為別人著想,怎就不為自己想想呢?”“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楚之上,自己能幸福嗎?”聽老蔫兒這么說,趙紅一下子把老蔫兒抱住哭了。老蔫兒說:“這喜事兒這么多,你可哭啥?”趙紅說:“我是感動的,我這輩子碰上了你這么一個好人。”老蔫兒聽了撲哧一聲笑了,臉對著趙紅說:“我,有你說的那么好嗎?”趙紅說:“好,天底下再也沒有比你好的人,這輩子我跟定你了,永遠也不分開。”“那,你不走了?”老蔫兒驚奇的問。“走是走,是戶口走人不走。”“怎個戶口走人不走,我怎么聽不明白?”趙紅說:“你聽我說呀!原來呢,我是想讓你頂替我走,可派出所的同志說呢,要讓你走,只能走一個;要讓我走呢,轉了非農業,可以把兩個未成年的孩子都轉成非農業。另外呢,我也打聽了,我轉了非農業,可以就近安排工作,像供銷社、糧庫什么的,離家也不遠,這不是一舉兩得的事兒嗎!”“原來是這樣呀,那我可就放心了。你別看我沒說,可我這心里急著呢,要是你真的走了,老太太已經不在了,剩下我們爺仨,不是太苦了嗎!”“你就放心吧,像你這樣好心的人,老天不會讓你受傷害的。我早打聽過了,再過幾年,等我到了四十五,你就可以辦投靠,咱就一家子都是非農業,想去城里也沒問題了。還有,我想用爸爸的補償款把咱這房子翻蓋一下,這樣城里一處,農村一處,倆孩子將來一人一處,你就擎著享福吧!”聽到這兒,平時很少激動興奮的老蔫兒頭一次主動抱住趙紅說:“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日子真像趙紅預想的那樣,老蔫兒家人丁興旺,兩個孩子幾年就長大了,俊男靚女,學業有成,讓村里人無不敬佩。相反,當年得勢一時的劉虎卻好運已過,媳婦和他離了婚,把他唯一的兒子也帶走了。他呢,整天嗜酒成性,不務正業,混得窮困潦倒。聽人說,老蔫兒的女兒不像老蔫兒,他以為是他的,可又不敢講。每逢見到老蔫兒的閨女徐陽,他都要多瞅幾眼。有一次單獨見到趙紅,他剛想問,趙紅沖著他“呸”的一口吐沫,理都不理就走開了。背地里他自己抽著自己的嘴巴罵自己,“你這個混蛋,這都是報應呀!”
時間到了九十年代,一天晚上,已經在鎮政府工作的徐帥下班回來,見家門口站著一個面色蒼白、衣冠不整的婦女,看上去有五十多歲,可憐巴巴的正往門里望著。徐帥忙上前客氣地問:“阿姨,請問您找誰?”那女人上下打量一下徐帥,眼里立即噙滿了淚花,喃喃的小聲說:“請問,這是徐老蔫兒家嗎?”徐帥說:“是呀!您是?”“我,是老徐的……”那女人說到這兒,馬上又停住了,改口問:“你是他兒子?”“是呀!那您……”沒等徐帥的話說完,那女人忙搶過話茬說:“那你爸在家嗎?我是從城里來的,能不能讓我進去喝口水?”見老婦人這么說,徐帥連忙說:“那還不行,您請進。”說著,推開門向里邊喊著:“爸、媽!來客人了。”
聽到徐帥喊,老蔫兒和趙紅幾乎同時從屋里走出來。徐帥見那女人走路不穩,進門把車一放,上前就扶住她往屋里走。老蔫兒和趙紅和那女人一打照面,幾乎同時叫了聲“劉青!”又同時驚奇地說:“怎么是你,你怎么來了?”那女人似乎也很激動,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涕不成聲地說:“我本不該來,可是……”趙紅見狀,忙說:“先別說了,快進屋。”說著,上前也挽起來那女人的胳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徐帥感到莫名其妙,他忙問老蔫兒:“爸,這位是……”老蔫兒擺擺手說:“先別急,進屋再告訴你。”
進屋落座,沒等爸媽說話,徐帥就給那女人倒了杯水送到面前說:“阿姨,您先喝口水暖暖身子。”聽徐帥叫阿姨,趙紅忙說:“別叫阿姨,叫媽。她是你媽,你親媽!”徐帥聽媽這么說,一下子愣了,心想怎么突然出來個“媽”,有點摸不著頭腦。他看看那女人,又看看他爸,似乎想從他爸那兒得出答案。他爸沒想到趙紅這么快就說出了真相,也就點點頭說:“是,是真的。”“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我怎么從來也沒聽說過?”見徐帥這樣,那女人再也忍不住了,捂著臉哭著說:“孩子,我不配,我不配做你媽。我生下你還不到一百天,就扔下你走了。二十多年了,我無時不在惦記著你,可是,我也有難言之苦呀!媽知道,媽對不起你,要不是我疾病纏身,時日不多了,也不會來打攪你們。徐哥、趙紅姐,謝謝你們把孩子幫我養大成人。”說到這兒,她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向老蔫兒、趙紅鞠起躬來,趙紅見狀,忙扶她坐下,“都是過去的事兒了,還說這些有啥用,我們早就把他當做我們自己的孩子了。”聽到這兒,那女人更哭得厲害了,繼續說:“我這次來,不是想要跟你們奪走孩子,只是想看孩子一眼。你們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現在我的心愿已經了了,我該走了。”說著,站起來就要走。趙紅忙拉住說:“那怎么行!劉青,我看你病病歪歪的,就住下來吧。剛才你不是說有不少難言之苦嗎,就是不跟我們說,怎么也得跟孩子說說吧。有些事兒恐怕連他爸也說不清吧!”見趙紅這么說,那女人看著趙紅,慚愧地說:“難道你就不恨我,真能容得下我?”趙紅說:“冤家宜解不宜結,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就讓我們重新開始吧。”老蔫兒也說:“趙紅說的是,你就住下吧。”
這一夜,劉青和徐帥躺在炕上,眼都沒和。快天亮了,趙紅起來做飯,就聽屋里劉青小聲說:“關于你的身世,千萬別跟旁人說,要不然……”趙紅想再聽聽下文,忽然聲音沒了,顯然是趴在耳朵上說的。趙紅心里說,你那點兒破事兒還瞞得了我,我就是不跟你較真兒算了。
第二天,徐帥和爸媽說:“我想帶我媽去醫院再檢查檢查,看有沒有更好的治療辦法。”老蔫兒說:“也好,要不要你媽跟你們一塊去?”徐帥說:“不用,我一個人就行了。”劉青忙推脫說:“不,我不去,多少家醫院都確診了,再瞧也是沒用。”趙紅說:“你就甭說了,孩子有孝心,就讓他帶你去吧。”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個存折遞給徐帥說:“拿著,該怎么檢查怎么檢查,甭心疼錢。”徐帥忙推給趙紅說:“不用,我這里有。”趙紅又塞回去說:“拿著有什么關系,萬一不夠呢。”徐帥接過來說:“那謝謝媽了!”“瞧你這孩子,她是你媽,我也是你媽,說什么謝。快走吧,要是人家留住院,打個電話回來,我立馬就去。”聽趙紅這么說,劉青背過臉去又哭了。
從醫院回來,徐帥和爸媽一說,果然是胃癌晚期。大夫說,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生命最多也延續不了三個月。雖然徐帥沒跟劉青說,劉青也知道自己的病情,堅持要回去。趙紅說:“如今你孤身一人,哪里是你的家?這里有你的親骨肉,還有我們,你就放心大膽的住下來吧,說不定還會有奇跡出現呢。”
這些天,劉青在老蔫兒家里,看到一家人和和美美,尤其是趙紅、老蔫兒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更讓她感動不已。
一個半月以后,劉青走了。臨別之際,當著老蔫兒一家人的面,她拉著徐帥的手,有氣無力地說:“孩子,要善待你爹、你媽,和你妹好好過日子,他們都是好人。”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徐帥好像變了個人,對爸媽總是客客氣氣的,讓老蔫兒和趙紅覺得有點兒別扭。問他為啥這樣,他支支吾吾不肯說。可他架不住他妹徐陽的追問,這倆孩子從小長大,那可是無話不說,倆人沒有一點隱私可瞞。當徐帥說出他不是他爸的親生時,徐陽幾乎有點驚呆了,而后他又轉悲為喜,突然抱住徐帥說:“那可太好了!”徐帥有點懵了,兩眼緊盯著徐陽說:“這有什么好的,你還能把我當親哥,爸媽還能當我是親兒子嗎?”說著,也緊緊地抱住徐陽。徐陽說:“能,我不但一樣把你當成親哥,還要把你當成自己更親的人。”說著,趴在徐帥臉上使勁親了一口。雖說小時候徐陽經常抱著徐帥撒嬌,時不時的親他幾口是經常的事兒,可如今大了,這樣的鏡頭必然少多了。盡管徐帥心里也動過這樣的念頭,可一想自己是他哥,還是要克制點好。如今妹妹這么大膽的舉動,也燃起了他青春的欲火。
自從那次以后,倆人的關系愈發密切。終于有一天,徐陽憋不住了,和媽提起了要和徐帥結婚的事兒。其實老蔫兒和趙紅早就看出了倆人的心思,也同意這件事,趙紅本想找人給他們牽牽線兒,老蔫兒說:“找什么人,讓他們自己去辦吧!”沒想到女兒徐陽早就沉不住氣了。趙紅聽了假裝不知情的說:“那怎么行,你們倆,那可是兄妹呀!”徐陽說:“呦,你們還蒙在鼓里呢,徐帥他根本就不是我爸的骨肉,上次他媽早告訴他了!”“是嗎,那徐帥怎么沒跟你爸說呢?”趙紅故意問。“我,我不是怕說出來您們不要我了嗎!”不知什么時候徐帥回來了,感情剛才徐陽和他媽的話他都聽見了,沒等徐陽回答他就接上了。這時,一直在里屋抽煙的老蔫兒也出來了,似乎也覺得新奇地笑著說:“好你個臭小子,我養了你二十多年,感情還把我當成外人,跟老子還保密呢!”聽爸爸這么說,徐帥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是,爸,您別多心,我……”徐帥想再解釋,可又不知怎么說好。老蔫兒說:“你就甭說了,要不想要你我早就不要了,你媽那花花腸子我早就領教過了。說說吧,你們倆要是真好,就該怎辦怎辦,我和你媽沒意見!”連趙紅也沒想到,平時一直都少言寡語的老蔫兒今兒竟這么痛快的表態。徐帥和徐陽哥倆呢,更沒想到,倆人互相望了望,會意地拉起手,對著爸媽鞠起躬來,嘴里還說著:“謝謝爸,謝謝媽!”老蔫兒一看又笑了,對趙紅說:“你瞧,這倆人比咱還急,我剛說同意就拜起天地來了!”徐陽笑著一下子撲過去抱住老蔫兒說:“爸,都叫您老蔫兒,沒想到還挺幽默呢!”一家人沉浸在幸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