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區團委書記,平時工作挺忙。一年前,我和丈夫離婚,獨自帶著上幼兒園的兒子生活。
這天傍晚,我接兒子放學,發現前面也有一對母子,似乎也是從幼兒園出來的。那個兒子嚷嚷著要吃冰激凌,還將母親往旁邊的小店里拉。母親卻不為所動,說:“天都已經這么涼快了,還吃什么冰激凌啊,要節省一點,還是回去吃飯吧。”
說著,母親強行把眼淚汪汪的兒子拉走了。這時我發現,那個母親就是區政府機關大樓里的保潔員阿珍。阿珍是負責走廊清掃的,我經常能在走廓里看到她,但阿珍卻好像從不看人,總是低著頭默默地工作。第二天在走廊里看到阿珍,我說:“昨天你兒子想吃冰激凌干嗎不給他買?三元錢,隨便哪里一省就省下來了。”
阿珍還是沒抬頭,說:“三元錢是不算多,但我不能讓孩子養成吃零食的習慣。我們農民工收入不高,開支卻不少,要付房租,孩子上幼兒園還要贊助費,能省一點都是好的。”我知道了農民工生活的不易,很同情他們。
轉眼到了年底,按照慣例,機關里都要發一些福利,但這些福利是要正式編制的人員才有的,農民工是無權享受的。于是,我就找到分管這檔事的副區長,要求在發福利時將農民工也考慮進去,東西少點沒關系,至少也體現一下對他們的關懷。那位副區長也是十分贊同,決定給每個農民工發一袋米和一桶油。
到了發福利的這天,我也去幫忙了,也看到了阿珍。原來阿珍的丈夫也在大樓里做保安,這樣他們就能分到兩袋米和兩桶油。我對阿珍說:“東西雖然不多,但畢竟也能省下一些買米買油的錢,最好能給孩子買些他喜歡的東西,可不能苦了孩子。”
阿珍說:“我知道,謝謝,謝謝你。”她仍然低著頭。在以后的日子里,阿珍仍舊像往常一樣低著頭默默地清掃著走廊,無論誰從她身邊走過,她都不會抬起頭來。我開始明白,這些農民工給自己筑起了一道防火墻,我走不進阿珍的內心世界,阿珍的生活軌跡也不會因為那兩袋米和兩桶油而改變。
冬去春來,每年五月,區政府機關都要舉辦一個藝術節。今年和往年一樣,這項任務又當仁不讓地落到了我的頭上。經過緊鑼密鼓的準備,藝術節終于在五月四號這天開幕了,內容有文藝表演、游樂活動和有獎問答等,歷時兩天。第一天的文藝表演在頂樓的大會堂里舉行。看得出各部門準備都很充分,表演的節目個個都很精彩。這時我突然注意到,有不少農民工也站在會堂的后面觀看,他們都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盯著舞臺上的表演,而且神情都很投入,看到精彩的地方,也會情不自禁地和在座的其他觀眾一起鼓掌叫好。
就在這一刻,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極大的沖動,想讓這些農民工也來參加單位的藝術節。我覺得藝術節既然旨在豐富大家的精神生活,那么就不應該把農民工排除在外。于是我立刻就對活動的安排作出了調整,將原定一天時間的游樂活動和有獎問答合并在半天內進行,多出的半天,臨時安排了一項“達人才藝秀”活動,并聲明凡是在大樓里工作的人,不論什么性質的員工都可以報名參加。
我認為,像這種“達人才藝秀”,農民工不一定有勇氣報名,所以要開這個先河。他們也許不大可能有什么好的才藝,主要是想讓他們知道,這個舞臺也是平等地向他們開放的,他們也是這個大家庭中的一員。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農民工的報名竟然非常踴躍,以至于我不得不壓縮編制內人員的名額。
第二天下午,“達人才藝秀”開場了,更使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些農民工還真的稱得上是多才多藝,唱歌、彈琴、畫畫的居然都有,有的甚至還展現出了不錯的水平。最后一個出場的是夫妻組合,他們將表演湖南花鼓戲《劉海砍樵》,秀的是戲曲唱腔。當這對夫婦站在臺邊準備上場時,我發現,原來就是阿珍和她的丈夫。阿珍的花鼓戲唱得很標準,嗓音也好,尤其是她在回答“劉海”時的那聲“哎”,清脆而又動情,簡直能把人的魂都勾走。比賽結果,他們夫婦竟獲得了才藝秀的第一名。
接下來就是頒獎了。雖然獎品不過是意思意思的,像阿珍那樣得第一名的,也不過是一條價值二十多元的毛巾,但她卻笑得非常燦爛,似乎比上次分到兩袋米和兩桶油還高興。
第二天我來上班時,突然聽到有人對我說:“書記早啊。”我扭頭一看,驚奇地發現,和我打招呼的竟然是阿珍。從此,阿珍像是變了一個人,頭不再總是低著了,還和經過身邊的每一個人熱情地打著招呼。
我這才明白,對待農民工,不但要物質關懷,更要關注他們的精神需求,讓他們知道自己和別人是平等的,給他們一個平等的精神舞臺。我想到了自己,因為工作忙,個性強,以為自己了不起,卻忽略了丈夫的感受。這些都不是物質上能解決的,正如阿珍和她的丈夫不富裕,但卻那么恩愛。通過這些,我感悟到很多,也知道該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