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盡這些年深埋的辛酸和苦辣讓深埋的話撫慰那久違的淚花”,一曲《兄弟抱一下》終了,接著便是“FUCK,三不沾”。籃球迷的怒吼夾雜吉他愛好者的狂掃,不過混亂不堪的場面最奪目的還數在DJ舞曲亢奮氣氛下搖頭晃腦的手舞足蹈。
然而若你足夠細心,你就會發現靠窗上鋪有位靠墻而坐的同學,他兩眼正聚焦在手里的書上。貌似他已有視身外為無物的本領,從他深邃的眼睛可以看出陳遠這名字跟他簡直是絕配。
陳遠,本不是個喜歡看書和看得下書的人,總是睡到天昏地暗還賴在床的他竟看起了書。他的變化令舍友們詫異無比,有人說他受了刺激,更多人卻懷疑他是不是得了神經病。
沒有無緣無故的變化,一旦你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自然就會做出一些改變。要知道思想決定行為,思想的正確與否就決定做的事的對與錯。
春去夏來,此時初夏黃燦燦的晨光星灑大地,讓早起覓食的鳥兒有幸一睹蒼翠欲滴之樹木花草。
已經上了一個半學期大學,按道理來說應該收益頗多,可躺在床上的陳遠卻只能看著天花板慨嘆人生的不如意。“這都什么老師,個個廢話都那么多,上課扯淡,講的東西我八百年前就懂了,還不如自己自學呢,白交了學費”,這是陳遠上了前幾節課后發自內心的感想。在自己騰出的世界里怡然自得了些許時日后,抬起頭,卻發現已是人是物非。終于發現錯過了許多基礎知識,后悔卻已來不及,任憑你上課多認真也趕不上老師上天書的步伐。高中門門優秀和大學多門掛科之間的落差讓陳遠的斗志消失殆盡,疲憊不堪的他干脆選擇了四分之一的出勤率。
南方天氣的變化就像男人眼中的女人的臉,前一秒的笑讓人如沐春風,下一秒卻是如死神般的猙獰。這不,烏云密布已代替了剛剛的陽光明媚。輾轉反側的陳遠突然覺得心情異常的沉重,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四年大學將會一無所獲,將會浪費四年青春,也會糟蹋了父母辛辛苦苦用血汗換來的學費。沒學到知識一輩子大概只能碌碌無為,到時賺不到什么錢,怎么能有好的生活,怎么能讓父母去城市里打太極享清福。父母已年邁,體弱多病,他們從青春壯年為我們操勞到白發蒼蒼,就因為我們的無能而讓他們在晚年還要跟著我們受苦,未免對他們太過殘忍,我們又于心何忍。
你可以說這是太現實,但你不能說它有錯。生活不是童話,沒錢你可以很好的活在童話里,卻不能很好的活在現實里。試想一下,如果父母不幸患重病需要幾萬塊動手術,就因為你沒錢生活從此再沒有父母,你會什么感受?當然我們也不能把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違法犯罪的事情絕對不能做。通過合法的方式獲取財富,既能過好自己的生活,又能推動社會發展,何樂而不為。
人都是永不滿足的,但永不滿足未必是件壞事,不滿足就會有競爭,競爭有良性和惡性之分。人活著不就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嗎?為了追求更高的精神或物質享受而去努力去奮斗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如果每個人都滿足于現狀不思進取,社會就不會有進步。
這時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微微的涼風把陳遠的思緒帶回了童年。如果不曾長大,就不會有那么多的煩惱。
小學三年級以前的陳遠可以說是村里的風云人物。人雖然瘦小但有力氣,身手敏捷,同齡的人沒人打得過他,他記得有一次有個自稱“爛仔”的人正欺負鄰家小妹妹,然后被他打得哭爹喊娘。加上人夠機靈,膽大活潑,很多小孩和大人都很喜歡他,所以身邊總是很多人圍著他轉,這讓他非常得意。
可好景往往不會太長。到長大了一點,就經常有大人們說他又黑又瘦,說他怎么怎么難看,家里怎么窮長大也沒有用之類的。小孩子對別人看待自己的眼光是很敏感的,自卑感在他心里正與日俱增,便慢慢變得沉默寡言,在學校又因為“小個”偶爾被同學欺負,以前時刻保持著美麗笑容的他不復存在了。
時間是可以把傷口愈合的,傷痕是可以在時間的治療下慢慢變淡變淺。隨著時間推移到初中三年級,見的人和事多了,眼界開闊后陳遠突然變得多話甚至“瘋癲”。在宿舍大放嚼詞,在教室大喊特喊,在公共浴室大聲唱歌,好像這世界的主宰者就是他,信心似乎膨脹到了頂峰。
一個人的精神一旦太過亢奮,就很容易因為沖動而做錯事。中午到了打飯時間,剛上完體育課的陳遠去找水龍頭,發現有個比自己小個一點的人正在前面洗手,陳遠心想著“反正他又不敢打我”便把他的手推開。想不到剛洗一下便被小個仔把手移開了,陳遠不想太計較,瞪了他一眼,對他說著“老子大人不記小人過”便徑直走向了飯堂。
人總喜歡把自己對別人的傷害縮小,把別人對自己的傷害擴大。陳遠當然以為這件事會這樣誰都不認識誰的過了,殊不知有人已把他釘在了心里。下完第二節晚自習,陳遠便習慣地往廁所去撒尿。解決完了便提著褲子吊兒郎當地走向門口,可剛到門口便被人拉住自己的手,回頭一看,赫然發現是中午跟他搶水龍頭的小個仔,兩人拉扯了一番。本來小個仔是拉不過陳遠的,不過陳遠想看看小個仔是否真敢打自己,所以便故意給他拉了進去。
可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想當然的,否則遲早會吃虧。這不,人家二話不說拳頭便往肚子里砸,更讓他想不到的是背后還有個小個仔般身材的人踢他屁股。剛想還手的陳遠卻下意識縮回了手,或許因為心生了怯意,害怕反抗會被他們用刀捅死,手腳沒有反抗的意識,任由他倆拳打腳踢。事后的陳遠每每感到委屈和懊悔的時候,就拿“不要跟別人打架,自家無權無勢,挨人家兩巴掌也不要緊,努力讀書,將來當大官,出人頭地就有好生活了”這句父母經常的教導來安慰自己。
可陳遠越想越覺得不靠譜,打不還手,逆來順受,如此懦弱無能,怎么能在弱肉強食的社會上生存。收斂自己的熱血,磨滅自己的斗志,又怎能超越自我、出類拔萃、出人頭地。為了防止被砍死這樣極小概率的事情,放棄尊嚴而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就像恐懼出車禍而永遠不上公路一樣愚蠢。皮肉傷很容易好,心里上的傷的治愈卻需要很長時間。每次想到那樣反應的自己在看到那一幕的同學眼中的形象,陳遠習慣了抱頭悔恨。頭摳上了懦弱無能的帽子,心靈便被拷上自卑的枷鎖。鎖著自卑,學習沒激情,生活沒信心,以至于畢業了中考連最有把握的高中都考不上,最感興趣最拿手的物理考了個46分,朋友也沒有幾個。
太聽話未必是好事,聽話未必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做人要有自己的思考,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這些在心里都要有個底。別人的想法未必正確,對別人適用的做法也未必適用自己,凡事三思而后行。
誒,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誰也不能回到過去,后悔傷心也無濟于事,那為什么還要讓它折磨我們,讓我們痛苦不堪。放眼未來才是該做的,對于不堪的過去,我們只需吸取教訓。陳遠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要想以后有好生活,從現在開始得努力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能力的提高,需要我們腳踏實地,日積月累,投機取巧知識也只是擦肩而過。只要能學到東西,再苦再累又如何。把握一分一秒,今天的事今天干,甚至明天的事今天干,只想著今天的事明天干的人是不會有多大成就的。沒有什么東西永遠為你停留,你要知道,當你休息的時候別人正在不停的奔跑,等待意味著失去。
如果高中一開始就明白,陳遠就不會在上課時發呆,在自習時看漫畫,在無課時逛已經膩了的校園,在宿舍玩快要玩爛了的手機,在周末去網吧玩浪費時間金錢身體精力毫無意義的網游。而是努力認真嚴謹對待每一門課程,在空閑時多看點對自己有幫助的課外書。花多點時間研究自己的最愛——物理,有了一技之長,或許今天陳遠就不會只能躺在床上郁悶不已,而是在學校的物理研究所里工作,也不必再把手伸長長的向父母要生活費。
不付出怎么會有回報,陳遠知道不能再得過且過、逃避責任下去了,否則真的就要子承父業,回家耕那一畝三分田。“有那么一天,我成為一家巨型跨國公司的老總,名溢海外,在周年慶時,我在公司下屬體育館內表演《全城熱愛》,活力四射的表演點爆現場氣氛,幾萬人掌聲此起彼伏、排山倒海。還作為偉大的物理學家的我,正在和同事們致力研究神州十一號,為中國的航天事業做貢獻”這藍圖在陳遠腦中浮現,勾起了陳遠扁平的嘴角,浮現了千載難逢的美麗笑容。
然而這夢想只能算幻想,幻想讓人興奮,終歸要回到現實時,就是無盡的失落。陳遠也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也知道要實現它就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般難。不過一旦你望而卻步,你就只能止步不前;一旦你認輸,你就真的輸了。你不全力以赴,你就永遠都不知道你的潛力有多大。
不管最終能不能成功,至少自己努力過,至少在堅持追逐夢想的路上會讓你感到幸福,至少在努力的過程中你會有所成長。更何況“不要輕言放棄,堅持加努力加尋找更加正確的方法,成功是必然的”有它一定的道理。
為了以后自己和家人的幸福,為了不被社會淘汰,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吉他停止了被蹂躪,DJ也不再肆無忌憚,大家都躺在床上午休了。13:00,陳遠看了看手表,把化學書放下。猶豫了一會,陳遠翻動床角的一堆書,掃視了一下,拖出一本英語書,陳遠笑了笑,吹了吹封面。從后面翻開書本,透過飛塵認認真真地看起了單詞。在單詞的海洋里游了半個鐘后陳遠便躺在床上睡覺。
“我們都是好孩子......”學校起床歌聲響起,陳遠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眨了一會,便起床去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把水往臉捧,冰涼讓陳遠暗自呼爽。看了看大多剛起床的舍友,陳遠拿上書便往教室走去。路上碰到的幾個同學詫異:“心血來潮?”
“不,浪子回頭。”
社會的發展阻擋不了二氧化碳猖狂,夏日的你即使脫光了衣服也得臣服于溫室效應。
“同學們,變壞了的好人和變好了的壞人,你們更愿意做哪種?”
教室里除了老風扇多姿搖曳的聲響和蟬的鳴叫,卻沒有一絲嘈雜。思修老師欣慰同學們的耐心思考,抬起埋在講桌的頭。移了移鼻尖上的金絲眼鏡,發現前幾排的同學近視得太厲害,脊椎也不太好,要不然也不會眼睛貼著書本地趴在桌上。中間的不僅眼睛、脊椎有問題,連脖子都有問題,要不然也不會側著臉趴著桌上“看書”。后面的同學倒還好,很多同學都嘴對嘴的討論問題。
老師不是傻子,不會不清楚他們的“認真”,只是這在大學里司空見慣,也懶得管。老師搜索了一番,最終發現有位同學正端坐于左邊角落正望著自己。感覺這位同學應該不會說“不知道”,便叫他起來回答問題。
原來是陳遠,他果不負老師之所望,站起來開始了回答。
當從陳遠張開的嘴巴移到鼻子,再移到眼睛后,老師的視線再沒有移開過。眼睛看著深邃的眼睛,眼睛的前面便只有了眼睛。重要的不是他嘴里的答案,而是他認真的回答,還有他眼睛的深邃,深邃中的滄桑和一絲的炯炯有神。
放學后,陳遠便去圖書館借了十本書圖書館規定一個人最多只能借十本,每本只能借一個月,每超期一天一本需罰一毛錢。
繁星點點,月光透過窗柔和地灑在手中的書上,讓陳遠看得清涼。
“無聊的生活你還想過多久斗志被埋沒別怪罪都是懶惰。”
陳遠放下手中的書本,關掉手機剛響起的鬧鈴,輕輕地躺在了床上,緩緩地閉上了雙眼。那晚陳遠做個夢,夢見他在補著一座跨過黃河、通向長城的斷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