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在夢中見到您,可惜,一次也沒有。
梨花全都開了,一樹潔白,一樹素潔,就這樣開在門前,孤獨地孑然一身,忠誠地站立著,讓我產生“它會一直站下去,等您回來”的幻覺。梨花不語,我亦不語,少了那個看花的人,風景便和以前大不一樣。
圣潔的光籠在梨樹上,呈一種不真實的夢幻之感,一如您離開前的最后笑靨。
您的墓碑上,只刻著生卒年月,其余什么文字都沒有。您一向講究,若地下有知,只怕會淡然而傷感地一笑而過吧。每年清明,站在您的墓前,我都會想:一個人去世之后,他會活在親人的記憶之中,但是,再過百年,親人也相繼去世,關于這個人的記憶也就不復存在了,世界不會記得,曾經有個人,存在過。所有關于這個人存在過的痕跡,就會被時間無情地抹殺。想到您也會被世界遺忘,我就拼命地記住您存在過的每一個細節。想做些徒勞的事情,那就是,清晰地記住你。
每每想到您,一種浸在疼痛里的甜蜜便會侵上身體,蔓延至全身,讓我陷入那段停滯的時間之河里,至今印象最深的一個鏡頭便是您揮毫潑墨時的情景,整間屋子都彌漫著墨汁的味道,你將我抱上書桌,指著字教我讀,您寫《蘭亭序》,您只寫《蘭亭序》,“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
年幼的我沒耐性,讀幾句便要下去,您嘆口氣,將我抱下去,搖了搖頭:“你還太小。”我只知道歡天喜地地跑出屋外,和野小子們打成一團。
現在想想,您當時會很難過吧。
家里的四個孩子,您對我期望最高,一心想要把我培養成才華橫溢的人,很是可惜,我現在的模樣定會使您失望。
我是多么地怕變不成您希冀的樣子。
梨花又開了,等您去看,我也坐在那里,陪它一起等。您是不可能再回來的了,可我仍抱有僅存的一線希望,等您回來看梨花,等您回來教我寫《蘭亭序》,等您回來。
可是,您回不來了。
不僅今天回不來,明天也回不來,后天也不行,就算等到我過九十歲,你也一樣回不來。
梨花樹下的等待,只不過是一則虛妄的寓言罷了。
正兒八經地寫文回憶您,這是第一次,以前怕寫得不好,丟您的臉,現在寫,至少不會讓您丟臉?!昂没ú怀i_,好景不常在……何日君再來?”鄧麗君這一首《何日君再來》紅了半個世紀。我也想問您:外公,何日君再來?
何日君再來,何日君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