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了,我抬頭癡癡看向那棵樹,葉子間冒出繁繁點點的淡紫色花蕾,彌漫在葉子間的清香把我的思緒拉向遠處,拉向六年前的那個早上……
那時候,我還沒現(xiàn)在這么懶,大清早便偷偷溜下樓,和大院里多得數(shù)不過來的野貓玩耍,早晨的陽光太明媚了,我漸漸覺得有些支不起精神,于是,我靠在一棵大樹下昏昏欲睡,那時候,我已是整個院中的孩子王,也算是一個群體的大姐大,在我打瞌睡時絕對沒有人敢打擾我,但是……“你好,我叫肖風。”視線里突然一暗,我皺起眉頭,頭也沒抬,沒好氣地說:“在這個時候打擾我,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嗎?”“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嗎?”
我瞇著眼看了他一會兒,嗯?誰家的孩子?以前沒看過啊——清秀白膩的臉,一臉茫然,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天啊,那時候茫然的不該是我嗎?那天,媽媽對我說:“這是你上海的表弟,來阜寧待一天,你得帶著他,還得讓著他。”我還鄭重其事點點頭,看看面前這個可愛單純的小弟,說:“嗯,今天你就跟著我吧!”現(xiàn)在想起來就是一把心酸淚,我當時干嘛要帶著他啊。
于是,我的噩夢就開始了。本來我的腦海中的畫面是這樣的:我這個當姐的在前面大搖大擺,這個可愛單純的小孩睜著懵懂的雙眼在后面東張西望……但事實告訴我一個絕對的真理:現(xiàn)實永遠和夢境相反。還有,這個小孩是很單純,但決不包括可愛!于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在前面瘋狂的跑來跑去,而平時飛揚跋扈的我卻郁悶地跟在后面。鄰居家的阿飛遠遠跟過來:“捷姐,怎么了?您也有今天啊!”看著他欠扁的表情,我拎起拳頭晃了晃,他便知趣地溜了。我一臉悲憤地看著前面那個“可愛”的小孩:“肖風,你就不能歇會兒?”
今天上午光從A樓繞到B樓,再從B樓繞到A樓,我已經(jīng)繞了不止十幾圈了吧。他卻舉起手,給我看他手里的花:“怎么樣?漂亮不?”我有氣無力地隨口說了句:“漂亮。”但又很快愣住了:“那朵花……你從哪兒摘的?”他眨了眨大眼睛:“從那個紅的花盆里啊。”我快崩潰了,天啊,那可是王奶奶最喜歡的花了,偏偏她又是個啰哩啰唆的人,被她知道,還不慘啦!我一把拉住他:“還不快跑!”跑到小樹林里一棵樹下,我氣喘吁吁地瞪向他,他卻很興奮的叫起來:“姐,早上你就是在這棵樹下睡覺的!”“是嗎?”
我漫不經(jīng)心地看向他,卻看到他扳著手指不知道在算著什么。“小子,你在干嗎?”“我在數(shù)你給我收了多少爛攤子啊。”看著他沒心沒肺的表情,我用眼神向他飛了兩把刀子:“要不是我媽叫我讓著你,你早被我揍扁了!”往別人窗里扔磚頭,拉野貓的尾巴,剪了一只狐貍狗的毛……天啊!還好,傍晚我就結(jié)束了我的噩夢,臨走前,我媽還一臉寵溺地看著那小子問道:“肖風今天乖不乖啊?”我欲哭無淚:“乖,乖,比我還乖。”肖風卻一臉認真:“姐,你看到這棵樹沒有?等它什么時候開花了,我會再回來煩你的。”
我心里一陣竊喜:“小子,不用回來了,打我出生起,這樹就沒開過花!”他卻抱抱我說:“姐,你是除了我媽媽之外對我最好的人,我會想你的。”后來媽媽告訴我,肖風從小就沒了爸爸,自懂事以來,只有那天他笑得最開心了,我愣了愣,心里失落起來,之后便主動和那小子一直聯(lián)系。今年初夏,這棵高傲的老樹終于第一次開放,點點的小花掛在枝頭像星星一樣,我拿出手機,給遠在上海的某人發(fā)了條信息:“小子,花開了,姐想你了。”遠處,天,很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