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然而時間卻不會損傷一種記憶;歲月無痕,歲月亦何嘗會稀釋一往情深。童年的回想是美麗而奇絕的,是一種縷骨銘心的感覺,也象一句沒有兌現的諾言給每一位期待答案的人們以無盡的期待與守望。冰心以作家哲學、藝術的方式回顧、重溫、眷念著自我的童年,童年的回憶和生命體驗中的“海”甚至能夠成為她們阻抗外界壓力,維系心靈均衡的港灣。盡管這樣的童年記憶感受不盡相同,但她們卻都義無返顧地尋找、皈依于這童年生活的舞臺和人生布景中,并積極而努力從她們個體的人生體驗中感悟、創造出各異的基于愛的既是人生哲學,又是藝術哲學的創作理念。
冰心是一個真切的用心、用回憶體驗生活的女性作家,從抑郁、寂寞、苦悶的現實世界中回到了充滿著她們獨特的抒情意象的“海”的精神伊甸,傾訴著她的女性的心理感受,剖析女性生命歷程的艱辛。感嘆人生的似水流年、潮起潮落、滄桑榮辱,冰心不自覺的回首曾經只在夢中依稀的童年況味,只為那深深銘記于煙塵歲月中到最后欲言難止的往昔,守望著靈魂的復歸。冰心懷抱著一個充溢著愛的童年,她的心靈之海便在柔美的月光下激情澎湃,帶給人一份感悟,一份清涼,又似清風拂面,掃去心靈的塵埃,找到心靈之初的清凈、透明。
聞一多稱冰心是“中國最善學泰戈爾”的女作家,徐志摩認為冰心是“最有名的神形畢肖的泰戈爾的私淑弟子”。冰心受泰戈爾的影響是不爭的事實,但是這種影響不僅僅是表層結構的形似上的單向描摹,更為重要的是,冰心的創作在宗教精神和宗教理想方面更多地接受了泰戈爾的影響而有所發展,我們可以從他們的詩歌的外在形式中享受到閱讀的詩美情趣,更能夠在他們的詩歌中感受到兩位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的詩人在努力為多災多難的人類尋找一塊靈魂息憩的宗教綠洲。
“女子文學的主要對象是‘愛’,因為女子是比較富于感情的,所以寫出來的作品也是每多富情感成分”[11]。而冰心則是這一女子文學的代表和基石,她猶如閬苑仙葩,為了前世的期許與承諾,因愛而愛,用蘊藉著的溫情的淚水,遍灑世間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溫潤著人們疲憊的心塵。她的早期短篇小說《超人》集中地演繹了她的愛的哲學。《超人》中的主人公何彬,反是個超然人生、仇恨人類社會的“超人”,后卻為兒童與慈母的愛所感化,認識到世界上的人“都是相互牽連,不是相互遺棄的”。“愛的哲學”以母愛、自然、童心為三大基石,在愛的宗教的啟示下,詩人崇尚自然,熱愛自然,大自然在詩人純潔歡悅的靈魂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之嬌子。詩人筆下的“繁星”、“天風”、“樹影”、“紅果”、“春水”等自然景觀,都是宗教靈性的產物,散發出一種愛的生命氣息,是人類生命的起源。它一方面是對泰戈爾“愛的哲學”的全面吸收消化,另一方面則帶有冰心個人的特點,冰心的大學時代正是五四的落潮期,也是她探索人生,漸漸形成人生觀、價值觀的時代。對冰心而言,“愛的哲學”卻是她一相情愿地為了救治五四落潮期許多苦悶幻滅動搖青年的“時代病”的一帖良藥。冰心是現代文學史上一位偉大的謳歌“愛”,闡釋“愛”,解讀“愛”的作家。當代詩人曾經把生活比喻成一張網,那么冰心本身則好象一只善意的蜘蛛,她的人生的愛的哲理是她吐出來的閃現著愛的光芒的蛛絲,以自然之愛為經,以母愛和嬰孩之愛為緯,織成一片愛的天地,將作家自己的生命懸掛在這樣一個愛的天堂的正中央,如圣潔而慈祥的圣母遍灑她的普泛的博愛之絲。冰心所寫的愛,乃是離去情欲,離去個體利益沖突的真誠、無私的愛。無欲之愛,即是一種大愛,她是人世間最具人性魅力的愛。也是一種萌生于母性原生狀態下的無功利而又和目的性的憐憫與關切,一種兒童的天真的爛漫而童稚的沒有被世俗的塵囂所蒙侵的純潔。在作者的作品中,是一個道德的基本準則,一個和平而靜謐溫柔的欲求。
在冰心的小說中我們可以搜尋到一些零碎的片段來窺探冰心表現兒童童心世界的才情。在《魚兒》中,一個在海邊釣魚的孩子對著大海浮想聯翩的一段就寓含著冰心難以排遣、忘懷的童心之思以及對兒童世界的懷念與眷戀。“我一聲兒不響,我想著……我想我要是能隨著這浪兒,直到水的盡頭,掀起天的邊角來看一看,那多么好呵!那么一定是亮極了,月亮的家,不也在那里嗎?不過掀起天來的時候,要把海水漏了過去,把月亮翟濕了。不要緊的!天下還有比海水還潔凈的么?它是澈底清照的……”最原始的溫情,如此遙不可及,卻最貼近、最溫暖人心——美得令人相信,好象天使就守護在自己的身邊。這樣的想象正是兒童的童心的自然暢想曲,那么奇幻,那么美麗,那么詩意盎然,如一只無憂的小鳥在密林的深處無所顧及的高聲酣唱;猶如雨后初情時,天空中懸掛的一彎彩虹,在新雨的沖刷被掃去一切塵埃的凈結的綠的世界里,散放著五彩的光芒,普照著惆悵、悵惘、迷茫、憂愁而青春難復童心不再的成人的孤寂的靈魂,喚起他們對逝者如斯的童年的回憶和皈依,激起隱匿在他們心中的對未來美好光明世界的追求與憧憬。
童年時代的生活體驗與仔細地觀察給了冰心一份難得的抒發個性情思的天地,也給了冰心以真的溫情和美的柔情,對大海的親近促成了她對海的迷戀與崇敬,更給了她一副博大而寬廣的海天襟懷。她以一個女性作家的細膩,一個母親的慈愛,一個女人的溫情,滿蘊著溫柔,微帶著憂愁,將自己溶解著愛的一泓清泉聚匯成一條涓涓細流,蕩漾在海的輕波中。海不再是喜怒無常地吞噬生命的狂魔,而是激蕩著愛的因子彌漫在宇宙中的最可信任的藍色的“水晶之戀”。她憑借這自己博大的胸懷,洗滌著人們蒙垢的心靈,澆熄他們心中的哀愁。“海”成了博大與寬容的象征,她總以靜穆的氛圍浸潤著跳動的心靈,詩化著寂寞的血液,給人浮躁的心靈,注入一股清新的寧靜,她使你領略宇宙之寥廓,大地之蒼茫,自然之偉大,人生之至愛。
冰心無疑是在以她的童年感悟,未泯的童心以及對母愛的依戀與癡迷,演繹著她的童年回憶,詮釋著她的“愛的哲學”,構建著她的自然之海戀的愛巢。童年的冰心在愛的樂章中恣情的享受著大自然的恩賜,感受造物主的無私,可以說她是一個“愛的零余者”,所以當面對世人的冷漠與年輕人孤寂難耐且希望獨立世外的時候,她毫不吝嗇的將自己富余的愛去關懷他人、解脫他人、撫慰他人。讓大海的柔波在天際輕拍,寄托我們美好的情感,讓普天下的人們好好的愛著吧!因為,人生的路途不能沒有愛,而愛,是可以改變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