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靄桐陰坐舉觴,長安涎口盼重陽。
眼前道路無經緯,皮里春秋空黑黃。
酒未敵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黎香。
在《紅樓夢》第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中,寶釵的此首《螃蟹詠》令眾人拍案叫絕,都說諷刺的好,可究竟諷刺的是誰?讓一向溫厚的寶釵如此張牙舞爪,語言辛辣?
有人說,諷刺的是賈雨村之流。可素日寶釵天天勸寶玉向賈雨村看齊,此時突然來點諷刺,豈不是自相矛盾?有人說,諷刺的是賈環,因為第七十回說螃蟹風箏被賈環拿走了。可寶釵也許看不上賈環的行徑(如賴錢),但是寶釵一向是“不關己事不開口”,怎么突然間為這么點小事而如此怒氣沖沖?有人說,諷刺的是夏金桂,并且舉出了種種例子。但是且不說夏金桂是第七十九回出現的,是否是曹公筆墨還有待證實這個問題,就說薛寶釵現在諷刺一年或者幾年以后才出現的嫂子干嘛?難不成寶釵未卜先知?
所以說,這三個都不是,我認為諷刺的正是賈寶玉。
回目中早已標的明明白白,“諷和”,如果說是針對著前兩首詩而故意諷刺倒也很有道理。寶玉的螃蟹詩是什么?
持螯更喜桂陰涼,潑醋擂姜興欲狂。
饕餮王孫應有酒,橫行公子卻無腸。
臍間積冷饞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這寫的不是自己反抗封建禮教是什么?特別是最后一句“坡仙曾笑一生忙”,為什么是蘇東坡?蘇東坡正是一個不拘泥于官場的放達之人。這句話正好借著蘇軾的口,諷刺了那些走仕途經濟而忙忙碌碌的人。“原為世人美口腹”,意思正是諷刺走仕途經濟的人的瞎忙活。“橫行公子卻無腸”不也是自己的寫照?“饞忘忌”,因為自己本能的反抗,所以“忘忌”。
寫完了之后,林黛玉立刻也寫了一首:
鐵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嘗。
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
多肉更憐卿八足,助情誰勸我千觴。
對斯佳品酬佳節,桂拂清風菊帶霜。
這首詩是帶贊美色彩的,贊美什么?“鐵甲長戈死未忘”,這正是鼓勵寶玉。不要害怕阻撓。出這句以外,以下句句,皆是慷慨激昂,言語豪邁,讓人振奮。和以往的風格有很大不同。別的《題帕三絕》《秋窗風雨夕》等,都是纏綿悲戚,這一首詩,卻讓人感到了林黛玉柔弱外表下的一顆剛強的心。也寫出了林黛玉對于反抗封建禮教的決心。
然后呢,又出現了一個情節,是什么?林黛玉燒詩。林黛玉說:“我的不及你的,我燒了他。你那個很好,比方才的菊花詩還好,你留著他給人看。”這句話更是和景的很。意思正是說:“我的能力或是決心等比不上你,你那個很好,你留著給寶釵一流的看。”不然還能作何解釋?
可是,寶黛愛情的一個新臺階剛剛出現,寶釵卻毫不客氣地就給寶黛愛情敲響了一次警鐘。“諷和”了一首新的螃蟹詩。
寶釵寫的是什么?前兩句也就罷了,普通寫景,或者說也有什么意思但是我沒有琢磨出來。“眼前道路無經緯,皮里春秋空黑黃”,諷刺的不正是賈寶玉的“腹內原來草莽”“行為偏僻性乖張”一類嗎?緊接著,蘅蕪君又扔下了第二枚重磅炸彈,“酒未敵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這簡直就是在警告。警告寶黛二人或者說是寶玉別太過分了,把封建禮教比作了“菊花酒”“生姜”,警告二人如果一味反抗絕對沒有好果子吃。到最后,寶釵以嚴厲的警告加略帶慈悲似的傲慢來結了尾,“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再次警告二人這樣沒有任何益處。
從這樣一首詩,可以看出寶釵的兇狠。同時也是告訴我們,千萬別被寶釵“溫柔敦厚”的外表所迷惑。也為寶釵對金釧兒的冷漠做了一個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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