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個故事,在一九四九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正打得如火如荼。
有一天,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著名的統計學家沃德教授(AbrahamWald,1902-1950),遇到了一個意外的訪客,那是英國皇家空軍的作戰指揮官。他說:“沃德教授,每次飛行員出發去執行轟炸任務,我們最怕聽到的匯報是:‘呼叫總部,我中彈了’。請協助我們改善這個攸關飛行員生死的難題吧!”
沃德接下這個緊急研究案,他被委托分析德國地面炮火擊中聯軍轟炸機的資料,并且以統計專業,建議機體裝甲應該如何加強,才能降低被炮火擊落的幾率。但依照當時的航空技術,機體裝甲只能局部加強,否則機體過重,會導致起飛困難及操控遲鈍。
沃德將聯軍轟炸機的彈著點數據,描繪成下列的兩張比較表。沃德的研究發現,機翼是最容易被擊中的部位,而飛行員的座艙與機尾,則是最少被擊中的部位。
沃德詳盡的資料分析,令英國皇家空軍十分滿意。但在研究成果報告會議上,卻發生一場激辯。負責該項目的作戰指揮官說:“沃德教授的研究清楚地顯示,聯軍轟炸機的機翼,彈孔密密麻麻,最容易中彈。因此,我們應該加強機翼的裝甲。”
沃德客氣但堅定地說:“將軍,我尊敬你在飛行上的專業,但我有完全不同的看法,我建議加強飛行員座艙與機尾發動機部位的裝甲,因為那兒發現彈孔最少。”在全場錯愕懷疑的目光中,沃德解釋說:“我所分析的樣本中,只包含順利返回基地的轟炸機。從統計的觀點來看,我認為被多次擊中機翼的轟炸機,似乎還能夠安全返航。而飛機很少發現彈著點的部位——座艙與機尾發動機,并非真的不會中彈,而是一旦中彈,根本就無法返航。”
指揮官反駁說:“我很佩服沃德教授沒有任何飛行經驗,就敢做這么大膽的推論。就我個人而言,過去在執行任務時,也曾多次機翼中彈嚴重受創。要不是我飛行技術老到,運氣也不錯,早就機毀人亡了。所以,我依然強烈主張應該加強機翼的裝甲。”
這兩種意見僵持不下,皇家空軍部長陷入苦思。他到底要相信這個作戰經驗豐富的飛將軍,還是要相信一個獨排眾議的統計學家?由于戰況緊急,無法做更進一步的研究,部長決定接受沃德的建議,立刻加強駕駛艙與機尾發動機的防御裝甲。
此后,聯軍轟炸機被擊落的比例,果然顯著降低。為了確認這個決策的正確性,一段時間后,英國軍方動用敵后工作人員,搜集了部分墜毀在德國境內的聯軍飛機殘骸。它們中彈的部位,果真如沃德所預料,主要集中在駕駛艙與發動機的位置。
乍看之下,作戰指揮官加強機翼裝甲的決定十分合理,但他忽略了一個事實:彈著點的分布,是一種嚴重偏誤的資料。因為最關鍵的數據,其實是在被擊落的飛機身上,但這些飛機卻無法被觀察到。因此,布滿了彈痕的機翼,反而是飛機最強韌的部位。空軍作戰指揮官差點因為太重視“看得見”的彈痕,而做出錯誤的決策。
這個案例有兩個特別值得警惕的地方:
第一,搜集更多資料,并不會改善決策質量。由于彈痕的資料來源本身就有嚴重偏誤,努力搜集更多資料,恐怕只會更加加深原有的誤解。
第二,召集更多作戰經驗豐富的飛行員來提供專業意見,也不能改善決策質量。因為這些飛行員,正是產生偏誤數據過程中的一環。他們都是安全回航的飛行員,雖然可能有機翼中彈的經驗,但都不是駕駛艙或發動機中彈的烈士。簡單地說,當他們越認真凝視那些“看得到”的彈痕,他們離真相就越遠。
在管理實務與日常生活中,許多關鍵的資料,也像上述轟炸機的個案一樣,會因為“失敗”而觀察不到。
原來,決勝,就在看不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