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無風。
只是呆立在陽臺上,在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的盡頭,看見了一彎撫媚玄月下寧靜的村落。兒時的月夜啊,我想。于是城市的華麗就這樣在面前分崩離析。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稼軒筆下的明月,故鄉(xiāng)夏夜的清風,這才是下本來的面目。
夏天老屋后面的小山坡就像是我一個人的桃源。每到傍晚,我便獨自坐在雜草上,或是靠著那棵枇杷樹,望著了了炊煙散落天涯,看著青石板小路上偶爾挑著扁擔匆匆回家的人在胭脂色的余暉里漸行漸遠,直至被掩埋在暮色之中。夕陽消失在一角,無盡深紫色從地平線上蔓延,猶如在宣紙上潑灑開去的墨色,行云流水一樣,浮起一月如鉤。一切都很靜,蒼茫中只剩風的呼吸。
風吹過,我嗅到了葉片、泥土、小河、甚至月的味道。它縈繞四周,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往何而去,真實的存在,卻又幻化無形。飄渺空靈的美,我想要伸手握住,可留下的卻只是流過指縫的些微涼意,與手心上的一抹月光。所以,從小就明白,有些東西留不住。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無限江山留不住,惟有戰(zhàn)馬嘶鳴,高閣寒月;“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華年似水留不住,只剩曾經年少,舊時輕狂;”是處紅衰翠減,然人物華休。”繁華如風留不住,徒嘆堂上荊棘,寒鴉兩三。夏天的風吹來了我對萬物變化無常,時光無可把握的最原始的悲哀。
故鄉(xiāng)夏夜的風,年年那么悠悠的吹著,我也歲歲坐在那小山坡上,寧靜的接受風吹來的對生命的思索。從逝者如斯,萬般難留,到浮生無常,何足控摶,最后到生是風,無限輪回奏出永恒的動態(tài)。風者,生命之息也。原來無所謂消失,確是輪回與生生不息。
于風中,我化作石子,自沉天地。
后來,我很久不再回去,只是因為貪念一點空調冷風,或是網上的繽紛世界。可是畢竟風不再是原來那風,沒有一點靈氣,吹得我麻木。在盡頭轉身,只覺得少了什么,又多了點什么時,才恍然想起少的是那些被風吹過的夏天,卻多了滿身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