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中旬,我快要大學畢業(yè)的時候,在深圳市福田區(qū)的一家私營企業(yè)找到了份翻譯的工作。不久,我和同事肖景峰相戀了,我們在福田區(qū)崗夏村合租了一套宿舍。
同年4月16日下午,肖景峰被留在公司里繼續(xù)加班,我只好單獨一個人先回宿舍。我在崗夏村下車的時候,順便到附近的一個銀行自動柜員機上取了1000元現金,之后,我便把錢裝進坤包里面。剛離開柜員機不遠,一個陌生男子忽然上前搶劫我的坤包。我急忙用力地抓住坤包,并大聲呼救。那個男子飛快地從背包上取出一把明晃晃的長條形馬刀,瘋狂地在我的身上亂砍了一通。我很快便倒在血泊之中,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之后,已經是晚上10點鐘了,我發(fā)現自己正躺在福田區(qū)的北京大學深圳醫(yī)院重癥病房里。過了不久,肖景峰匆匆趕到了我的身邊。我在醫(yī)院里住了15天,終于出院了。由于我不屬于工傷,單位此前也未曾幫我辦理醫(yī)療保險,因此,面對6萬多元的醫(yī)療費用,囊中羞澀的我和肖景峰不覺驚呆了。我們急忙向深圳的一些朋友和同事伸出求助之手,總算勉強湊夠了醫(yī)療費用。更令我覺得難過的是,老板由于擔心我的傷勢會留下一些后遺癥,便在試用期內把我解雇了。
由于欠著一大筆債務,我和肖景峰的心情都不太好,我們經常動不動就吵嘴。更令我們難過的是,我們的宿舍幾乎每天都有人前來催討債務。為了盡早還清欠款,我和肖景峰每天都省吃儉用。
有一天晚上,我發(fā)現肖景峰的臉比以前清瘦了很多。第二天買菜的時候,我私底下多買了兩條小鯽魚,想讓他滋補一下身體。孰料,肖景峰大聲地咆哮了起來:“我們還欠著一大筆債務,你怎么像個千金大小姐一樣追求享受呢?”之后,他竟然憤怒地把那兩條鯽魚扔到了垃圾桶里,說是要給我一個提醒。我越想越委屈,不覺放聲大哭……或許是由于工作壓力太大的緣故吧,肖景峰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憐惜我了,他一直放任我的眼淚流個不停,而且還不時沒好氣地說些風涼話。
2003年6月6日,肖景峰的23歲生日來臨的時候,我們根本沒有余錢購買生日禮物。當天下午,我在外出找工作回來的路上,忽然發(fā)現一片芒果樹下躺著好幾個芒果,它們的外表看起來挺誘人的,或許是由于風較大的緣故吧,芒果樹上竟然又接二連三地掉下幾個新鮮的芒果來。我猶豫著從地上撿起這些芒果,準備為肖景峰安排一個芒果生日晚餐。
肖景峰回到宿舍后,發(fā)現桌上多了一盤切好的芒果肉,便不滿地說道:“你怎么又這樣浪費呢?”我忙掩飾道:“這些芒果一斤只要5毛錢,想為你過個芒果生日呢!”肖景峰這才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從盤子里取了一小塊芒果片,慢慢地放進嘴里。過了一會兒,只見他的眉頭擰得緊緊的,但他還是強顏歡笑地說道:“好吃,好吃?!蔽矣X得有些詫異,便跟著嘗了一小片,卻發(fā)現奇酸無比,非常難吃。肖景峰笑著說道:“我從來沒有吃過味道這么奇特的芒果,這個生日是最有特色的?!蔽乙詾樾ぞ胺宀欢妹⒐恼嬲兜?,便敷衍著附和道:“或許,這就是新鮮芒果的味道吧?!?/p>
2003年8月中旬,我終于又找到了一份文字翻譯的工作。當我領到第一筆薪水的時候,肖景峰破天荒地建議我去買一套新衣服。我覺得有些詫異,他忙解釋道:“你的那些衣服都是從學校里帶出來的舊衣服,如果外在形象不好的話,很難在深圳站穩(wěn)腳跟?!蔽蚁胂胍彩?,于是便跟肖景峰到華強北路的一些服裝店里購買衣服。
那里的衣服普遍都挺貴的,我們只能光顧那些過了流行期的打折扣的衣服。終于挑選了一套最便宜的純白色連衣裙,肖景峰正準備付款的時候,旁邊有個人忽然冷笑著說道:“肖景峰,我還以為你真的沒錢,才寬限你三個月后還清我的錢,沒料到你居然還有那么多錢來買漂亮的衣服給女朋友穿!”之后,那個人毫不猶豫地一把奪過肖景峰手里的皮夾子,把里面的60多元現金拿了個精光,之后便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這以后,為了不引起債主們的不滿,我和肖景峰每次到外面購買生活必需品的時候,總會到處東張西望,如果發(fā)現有債主的身影,便會匆匆躲到無人的角落里。
這樣的日子過了約半年,我和肖景峰由于工作積極認真,薪水都一下子上漲了近一倍。2004年6月份,肖景峰生日來臨的那天,積壓在我們身上的6萬元債務終于被徹底還清了。我們通過一番精打細算之后,驚喜地發(fā)現,剩下的余錢除了能夠保障我們當月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外,還剩下20來塊零花錢。我只好無奈地說道:“就用這20來塊余錢為你過個簡單的生日吧。”肖景峰馬上婉拒道:“還是等有了一筆積蓄后,再過個奢侈些的生日作為彌補吧?!钡艺f啥也不肯,之后,我便獨個兒到附近的市場里挑選生日晚餐。我買了一些蔬菜肉類之后,手里只剩下5塊來錢了,于是便開始挑選水果。我在水果市場上逛了一會兒,忽然發(fā)現一個攤位的老板正大聲地叫喊象牙芒果大削價的消息,很多人正在那里搶購。那些象牙芒果的外表看起來黃燦燦的,樣子非常誘人。我精打細算了一番,終于仔細地挑選購買了3個象牙芒果。
當晚,當我們吃完飯之后,便開始品嘗那些象牙芒果。肖景峰微笑著拿了一小片,嘗試了一小口之后,便皺著眉頭疑惑地說道:“這些芒果是哪里買來的呢?”我囁嚅了一會兒,終于說出了實情。之后,我也嘗了一小塊,發(fā)現味道有一股說不出的異味。肖景峰若無其事地說道:“其實,這些象牙芒果雖然味道較淡,但已經出現甜頭了,這不正像我們目前的生活狀況嗎?雖然身邊一無所有,但已經開始有了些許甜味了。”之后,他又深情地說道:“謝謝你,在這么困難的時候居然還始終惦記著我的生日。”
2005年6月初,我和肖景峰終于擁有了一筆8萬元的共同積蓄。當肖景峰的生日又一次來臨的時候,我微笑著說道:“從今年開始,你可以過上隨心所欲的生日了,吃喝玩樂隨你挑選?!毙ぞ胺宄了剂撕芫茫K于說道:“還是省省吧,畢竟,我們以后還得在深圳按揭供房哩。”我笑著說道:“雖然如此,但你的生日總得慶祝一下吧。”他考慮了一會兒,說道:“那就買一些芒果吧,畢竟,到深圳后,我從未嘗過真正可口的芒果哩。”
我和肖景峰一塊兒來到水果市場,肖景峰挑選了四五個云南野芒。令我感到好笑的是,他挑選的那些芒果普遍都外表平平,有些芒果甚至顯得很丑陋。我以為肖景峰準備利用那些芒果的丑陋外貌進一步跟店老板要求降低價格,便覺得有些心酸。于是,我固執(zhí)地挑選了五個碩大光滑的芒果,以便讓他連吃幾天,過把痛痛快快的嘴癮。肖景峰發(fā)現我手里的芒果后,再三要求我重新挑選。我以為他是嫌那些大個芒果的價格較昂貴,便堅持購買回去。
結賬的時候,令我出乎意料的是,肖景峰竟然沒跟老板討價還價?;氐剿奚岷螅ぞ胺灞汩_始切芒果,令我目瞪口呆的是,他切芒果的手法非常熟練,仿佛經受過專門的訓練似的。當一切準備就緒后,我先取了一片我買的芒果放在嘴里,結果驚訝地發(fā)現味道居然淡淡的,并且還帶著些許異味。我又嘗了一片肖景峰買回來的芒果,發(fā)現味道香甜爽口。肖景峰嘗了一小片我選的芒果,馬上皺著眉頭,連連說道:“這種芒果千萬不能吃,否則會引起皮膚過敏甚至更嚴重的后果的,因為它是用生石灰催熟的?!敝?,他便不容分說地把我挑選的那些芒果扔掉了。
我覺得有些詫異,便問道:“你怎么忽然變得對芒果這么內行呀?”肖景峰坦率地說道:“實不相瞞,我家三代都是以種植芒果為生的,任何芒果只要經過我的一摸一瞧,便立刻判斷出它的優(yōu)劣。”我覺得有些懷疑,便笑著問道:“那你以前過生日時,知道那些芒果為什么那么難吃嗎?”肖景峰猶豫了一會兒,終于笑著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前年生日時的那些芒果,肯定是從樹上掉下來的落地果;而去年生日時你買回來的那些芒果,應該是打折的芒果?!北凰链┩盏膬饶缓螅也挥X大吃一驚。肖景峰又意味深長地說道:“你知道嗎?芒果都有一個成熟的過程,它必須經歷過風日雷雨的考驗才能變得香甜可口,反之,如果人為地讓它成熟或在它尚未成熟時便將其剖開食用,它的味道將會令人覺得難受。芒果如此,愛情亦然。我今天挑選的這些云南野芒雖然都長得其貌不揚,但是它們都經歷了歲月的洗禮和考驗,于是它們才變得如此清香四溢,味道甘醇甜美。親愛的,經歷過這么多的挫折之后,難道你不覺得我們的愛情已經像我買的這些云南野芒一樣芬芳可人了嗎?”之后,肖景峰忽然單膝跪地,萬分紳士地說道:“親愛的芒果女孩,嫁給我,好嗎?”
面對如此優(yōu)秀而善于體貼的男孩子,除了答應他之外,我還能有什么選擇呢?我和肖景峰相約,今年國慶節(jié)的時候,我們在深圳舉辦一個以芒果為主餐的特別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