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制幣局失火,造幣紙被趁亂偷出,鬧出一樁驚天大案。但是,再縝密的犯罪,依然會留下痕跡,一旦找到線索,接下去,就是慢慢地抽絲剝繭……
京城有個書法家叫樂游亭,他生于書香門第,一手樂家書法寫得爐火純青。俗話說“家有梧桐必招百鳥”,樂游亭的“尚游齋”堂前,每天來求字的人絡(luò)繹不絕,對此,樂游亭是來者不拒。
這天,樂游亭突然放出話來,要求字的人自帶紙張,他才給寫字。原因是但凡喜好字的人,家中必有好紙,好字配好紙,那才更有收藏價值。
這個新奇的做法,似乎更激起人們的好奇心,一時間攜紙來求字的人更多了。
這天上午,一個名叫甘雙喜的書生捧著紙來求“前程似錦”四字。樂游亭是行家,拿過紙一抖就贊嘆一聲“好貨色!”隨手將紙鋪在案上,一揮而就。寫完,交于研墨的老仆。老仆研墨累了,剛喝了口水還沒咽下,也不知怎地,一個噴嚏,一口水全噴在紙上,“前程似錦”四個字被洇得一塌糊涂,可那紙卻仍光亮平展。
“就是你了!”突然“啪”樂游亭拍響鎮(zhèn)紙,冒出一句,屋后立刻躥出兩個衙役,將這個叫甘雙喜的人按倒捆住。“我犯了哪家王法,為什么抓我?”甘雙喜掙扎著喊。來求字的人也都被這場景驚呆了。
樂游亭一掃平日儒者風雅,斥道:“你的罪跡,就在這紙上,還不招來?”
“我沒犯法,要我招什么?身為儒者你不能設(shè)扣陷人呀!”在場的人也交頭接耳,那神情就是要樂游亭把這事說清楚。
樂游亭嘆了口氣,說道:“那我就從頭說起吧。”
那是一月前的一個夜里,大清制幣局不慎失火,很快被官兵撲滅,可事后一查庫存,卻發(fā)現(xiàn)庫里的紙丟了許多!竊賊乘亂偷紙做什么?還用問,是要制作假幣唄。皇上得知后大怒,將此列為大清第一要案,責令限期破案,不破,就將制幣局管帶哈德全家抄斬!
聽到這里,甘雙喜連連叫冤:“這案子京城里誰都知道,可制幣局丟了紙,與我何干?”
“因為你就是那夜的偷兒,這就是你乘亂偷得的貢紙。”樂游亭扯起那張被水洇過的紙,又繼續(xù)說下去,“眼看破案期限要過,市面上卻沒見假幣出現(xiàn),難道偷兒放棄了私制假幣的打算?原來,那夜制幣局丟失的紙有兩種,一種是產(chǎn)自南方的‘蔡侯紙’,另一種是產(chǎn)自關(guān)外的‘高麗紙’。由于偷兒不知道大清銀票是用哪種紙印制的,所以他們暫時沒敢用。正在這時,聞聽‘尚游齋’要人自帶紙張求字的告示,你就上當了,用上好的紙求字,以后比大清銀票還要保值升值。你現(xiàn)在帶來的紙,就是用來印制大清幣的高麗紙!”
甘雙喜仍不服,說:“紙上又沒有標注,你怎么知道我拿的是高麗紙?再說,那蔡侯紙為什么就不能制大清幣?”
樂游亭笑了笑說:“因為這兩種紙表面似同,可內(nèi)質(zhì)有別。蔡侯紙用的是南方水,造出的紙性溫綿軟,稍遇水即浸蝕離解。而高麗紙產(chǎn)自寒冷的關(guān)外,油性具足,性烈耐寒,加厚的紙頁甚至韌如牛皮,只有這樣的紙印出的大清銀票才不易損毀,經(jīng)久耐用。”
甘雙喜聽到這里,頓時嘆息一聲:“天網(wǎng)恢恢,怨只怨我自作聰明弄巧成拙,我這是自投羅網(wǎng)呀!”
一樁驚天大案破了,一些還沒求到字的人忽然擔心起來,如今偷兒捉住了,那樂游亭的求字承諾還繼續(xù)下去嗎?過了幾天,“尚游齋”堂前又貼出告示,繼續(xù)“帶紙求字”。
沒過幾天,一個叫錢克千的人來求字,他求“福祿長壽”四個字以報母育之恩。這是個孝子呀!樂游亭二話沒說,取過他的紙寫了“福祿長壽”,遞給研墨老仆。這回老仆沒有打噴嚏,而是抬手將案上一碗清水整個潑在紙上,這下,不僅剛寫的字糊涂了,整個紙也洇濕,化作了一團紙糊!這時又聽一聲“拿下!”兩個衙役從屋后奔出來將錢克千按住捆綁起來。
錢克千慌亂掙扎:“我家有八十歲老母……這到底怎么回事呀?”那個聲音又喝道:“有這蔡侯紙為證,你才是盜取造幣紙的偷兒!”
在場的人這一下又都迷糊了,盜取造幣紙的賊,不是已經(jīng)抓住了嗎?樂游亭微微一笑,指指老仆,說道:“只因前日那段公案還沒有講完,我看還是讓他接著說吧……”
那個研墨的老仆不緊不慢地說道:“一個月前的夜里,制幣局失火丟了紙,圣上震怒,將此列為大清第一要案,眼見破案限期要過,制幣局管帶哈德就要被全家抄斬……”
“這個故事我們早就聽過了,”這時錢克千最先不耐煩了,叫起來,“偷紙的甘雙喜,不是已經(jīng)被你們捉住了嗎?”
“哈哈哈,沒有甘雙喜前日的飛蛾投火,哪有你今天的登門送綁?”老仆繼續(xù)講下去,“正為難時,哈德的墨中至友樂游亭送來一計,就是要人自帶紙張來索字,這便有了甘雙喜攜高麗紙求字被捉一事。而你以為替死鬼被抓住,你就可以放心大膽地造假了。可是你太貪婪了,你不僅用偷得的高麗紙仿印了假幣,還不放棄蔡侯紙,拿它來求字,留待日后升值。可你哪里知道,真正印制大清銀票的不是高麗紙,正是這蔡侯紙呢。”
“是蔡侯紙……”錢克千怔一下,可還不認賬,“可我沒有偷!沒有……”
老仆將墨硯“啪”地拍響:“真是茅廁的石頭,又臭又硬!”回頭朝后堂喊道,“搜贓的回來了嗎?”
“來了。”一個人手拎包裹應(yīng)聲進來,他雖然穿著衙門皂衣,人們還是認出來了,他正是前幾日被擒的甘雙喜!剛才甘雙喜帶衙役去了錢克千家,搜出了用高麗紙印制的假幣。
原來,不久前,錢克千潛入大清制幣局放火,乘亂偷回貢紙。可印假幣畢竟是他頭一回干的勾當,所以為弄清大清銀票用哪種紙印他是費盡心機,可最后還是被一步步引入圈套。錢克千被押下去了,可有人不理解,問老仆:“大清銀票不使用經(jīng)久耐用的高麗紙,卻使用遇水即化的蔡侯紙,這不合情理呀!”
老仆解釋道:“天下紙林林總總,當屬蔡侯紙聲名遠揚,墨跡能夠力透紙內(nèi),細密不退。也正是因為蔡侯紙制出的紙幣極易損毀,人們在使用它時才會格外當心,擔心損毀了不能再用。也只有內(nèi)心珍惜了,才是真正的經(jīng)久耐用呢。”
在場人也聽得如醍醐灌頂,這研墨老仆對大清制幣如此通悉,他到底是何人?
這時老仆除去胡髯,亮明身份:他就是大清制幣局的管帶,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