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縣城里的一間小醫院里一如既往地彌漫著刺鼻的酒精味,一如既往地接待各種病人。這一切都很正常……除了獨自坐在辦公室里剛畢業不久的吳醫生。他呆呆地看著放在辦公桌上的那堆堆被反復篡改得前后矛盾的病歷喃喃自語道:“沒事的,沒事的……”但那堆病歷卻那么刺眼,仿佛再多看一秒,那堆病歷就會淌血……
突然辦公室的門開了,吳醫生“啊”了一聲,立刻站了起來。進來的是梁醫生和車醫生,梁醫生和車醫生似乎心情不錯,好像那場意外從未發生,笑容很正常,腳步聲也很正常。但吳醫生卻感覺到了他們身上的殺氣,劊子手般的殺氣,他們手上似乎還留有那場無聲殺戮的血漬。吳醫生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明明是他們當中的一員,怎么還是會感到可怕?他自己也不能確定。
“小吳,這幾天還好吧?”梁醫生將吳醫生桌前的椅子拉開,輕輕坐下,那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音在吳醫生腦里回蕩。
“嗯,好,好。”吳醫生重新坐下,尷尬地笑了笑。
“那就好,再過半小時那老頭兒的家屬就會過來,開一個叫啥協調會。”車醫生也坐下,偷偷觀察著吳醫生的臉色。
“嗯,我昨天已經收到通知了。”吳醫生臉色鐵青。
“你別給太多壓力自己,根據我多年的經驗,沒事的。”梁醫生把關切的眼光投向吳醫生。
“呵呵,我就怕……”吳醫生臉色蒼白。
“怕什么?咱們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車醫生對吳醫生笑了,那張笑臉像極了街邊火鍋店櫥窗里掛著的燒熟了的狗頭。
“萬一他們去告咱們怎么辦?畢竟是咱不小心隔錯了……”吳醫生臉色越來越蒼白。
“你這人真死心眼,由古至今有幾個人能把醫生告倒的?”梁醫生反問道。(梁醫生嚴肅了,那臉像被人用火鉗扭了似的。)
“就是,讓他們瞎折騰去。”車醫生說完得意地翹起了二郎腿。
“好……好吧,先讓我一個人冷靜一會兒。”吳醫生快虛脫了,嘴唇顫抖著。
“嗯,那就一會兒見咯。”梁醫生說完便和車醫生走出去了。
辦公室一下子安靜了,只剩那秒針滴滴答答地走著,吳醫生感到周圍的空氣逐漸向他壓過來,都快要把他的靈魂給擠出來。他顫抖著,突然聽到許多奇怪的聲音,不是和他同一個世界的聲音,他害怕極了,整個人僵坐在椅子上,身體向后傾。慢慢地,他有點支撐不住了,豆大的汗從額頭,鼻梁……全身的毛孔中涌出來,讓他倍感冰冷絕望。他的尾指有節奏地抽搐著,仿佛一個被牽了線的木偶,那根線到底在誰的手中呢?天知道,不,誰都有可能,除了他自己。他喉嚨開始癢癢的,身上也好像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撕咬。他忽然站了起來,那樣子像是醞釀已久,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及全部的勇氣,以至于他站起來時向前走了幾步才站穩。
“我懂了,我明白了,但是太遲了,我已經被下了詛咒。”他自言自語道。
“我覺醒了,我覺醒了,哈哈……”他停了幾秒,突然又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跑出了辦公室……
那天的醫療協調會死者的家屬到齊了,但吳醫生,梁醫生,還有車醫生都沒有露面。幾個小時后,他們三人的尸體在醫院的手術室里被發現,同時被發現的還有地上用血寫的兩個字∶覺醒!
白天,那些軀殼醒著,穿梭于繁喧的人間,夜晚,那些軀殼沉沉地睡去,死一般寂靜。無論白天與黑夜,無論生與死,有的靈魂從未蘇醒,或有的已覺醒了,但在看清這令人絕望的世界后,又繼續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