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她叫鄺健廉,男孩氣十足的名字。父親是位成功的藥材商,從沒有讓她入行學戲的打算。只是,14歲那年,家里生意瀕臨破產,她不得不輟學在家。在舅父的極力說服下,她才輾轉到香港拜舅母為師學戲。最開始,她的藝名是“小燕紅”。1940年,有前輩欣賞她的聰明好學,給她指點技藝,并給她講了一個《紅線盜盒》的故事,因為喜歡紅線女的俠肝義膽,她改名“紅線女”,從此這個名字跟隨了她一生。
兩年后,她經人介紹加入粵劇大師馬師曾的劇團。以前,她只聽過此人的名氣,但從未謀面。那天,她正排練,就聽到匆匆的步履聲,隨即,一個40開外、神采飛揚的人走到面前,他就是馬師曾。最初,她有些錯愕,他有著讀書人的模樣和氣質,但不修邊幅,竟然還穿著雙拖鞋見客。不過,經過接觸,他的專業讓她佩服膜拜,平易近人更是可親。
因為劇團支持抗戰,他們“以演代戰”,走一路演一路,唱功本就不俗的紅線女也成了劇團里的第三花旦。經過馬師曾的指點,她漸漸學會拉腔、偷氣,并最終形成了獨特的“馬調紅腔”。1943年,在演出《刁蠻公主憨駙馬》時,演公主的花旦突然肚子痛不能出場,馬師曾就讓她頂替上臺。本是硬著頭皮去救場,沒想到竟然讓觀眾如癡如醉,由此,她榮升劇團里的第一花旦。
舞臺上的合作無間,讓兩人漸生情愫,他比她大,是師傅也是兄長,對她一路盡心扶持。而她,也在一路的表演中看到了他的愛國之心和對事業的堅持。年少女孩都崇拜英雄,經由舞臺的聯袂表演,他們一步步走到現實中的恩愛。1944年,他們結婚了,抗戰勝利后,一起移居香港。
到香港后,為了提升自己的專業水平,她四處拜師請教,從此開創了“紅派”藝術。此后,她更是憑借粵劇和電影兩方面的成就,成為萬眾矚目的大明星。但事業上的高峰終究無法抵御生活中的不如意,1955年,由于感情出現裂痕,在相伴十年后,他們離婚了。
雖然無法生活在一起,但他們依舊保持著亦師亦友的關系。分開后,他們收到周恩來總理的邀請,懷著赤子之心,攜兒帶女回到廣州。1958年,在《關漢卿》的演出中,兩人又聯袂同臺,他是關漢卿,她是珠簾秀,他們的演出就如那兩句詩:“生死同心彩蝶雙,纏綿慷慨雜蒼涼”。一時間,媒體“滿城爭說關漢卿”、“一曲難忘蝶雙飛”,她不僅紅遍大江南北,觀眾還遍及東南亞和美洲,周總理贊其為“南國紅豆”。
1963年,馬師曾因病去世,她獨自將3個孩子撫養長大。此后的十年浩劫,是她人生中最為暗淡的一段時光。所幸的是,歷經厄運,她又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個男人——華山。
華山是有名的記者,他的小說《雞毛信》被改編拍攝成同名電影后,感動和教育了幾代青少年觀眾。因為熱愛文學,他們很早就是好朋友。后來華山被下放,直到70年代才重返北京。也許都曾離異,都有著相似的苦難,在重逢后,他們各自找到了感情的宣泄點。1975年,華山向她求婚了,她覺得他值得信賴,也就同意了。
婚后的生活雖然平淡,但也溫馨,她研究她的戲,他寫他的文,夕陽西下時,他們一起散步。可這樣的幸福依舊沒有走到盡頭,1984年,華山病重入院,導致下肢癱瘓。作為妻子,她成了他的眼睛,成了他的拐杖,她給他讀新聞,替他整理作品。但命運弄人,又是十年,1985年,華山病逝。知道他一生以筆為生,她就縫了一個筆袋,在他臨走時掛在脖子上,她說:“他的筆,我本來想留下作個紀念。可是,它是他生命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就只好讓它與他同去了。”
兩段婚姻,都是相伴十年,但不管時間長短,她覺得足夠了。年過半百的她把思念和情緒都深深隱藏起來,全身心地投注到自己鐘愛的粵劇事業上,不給自己留下悲傷的空檔。經歷歲月滄桑,她的“紅腔”依然寶刀未老,甚至比年輕時更多了些許韻味。一字字,一句句,百轉千回,這聲音的背后,有生命的愛恨情仇,也有滄桑的變化無常。在《貂蟬再拜月》里,她唱道:“一愿朗月照紅塵,夜夜讓我情懷可寄,二愿月嬋娟,照我覓得知心為伴,不棄不離……”這何嘗不是她一生難訴的隱衷和痛楚。
還好,這一生,她還有粵劇相伴。作為一個戲劇大家,她的藝術生命持續了60多年,作為一個電影明星,她拍攝了70多部電影。她用一生都在舞臺上吟唱傳奇,可她本身就是一個更大的傳奇,而她曾用心愛上的那兩個男人,也無疑一起被寫進了她生命中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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