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間,中共為了更好地掌控農村力量,讓廣大貧下中農仇恨過去的社會和地主富農,便在農村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吃憶苦飯運動,讓那些典型的貧農代表在憶苦思甜的大會上控訴舊社會之苦,懷念新社會之甜。
某年冬天的一天,秀水地區(qū)在房連寺舉行憶苦思甜大會,晚稻已經收割完畢,舞臺就搭在房連寺前面的的稻田里,割去了禾稈的稻田,裸露著無數(shù)的禾茬,革委會的人用紅旗插了一個方形大圈,圈內可以坐得幾千人,基干民兵手握著鋼槍威風凜凜地站在紅旗之下,保衛(wèi)著這個會場。
人們陸陸續(xù)續(xù)來到了會場,然后席地而坐,男人們吸著煙,女人們納著鞋底,孩子們在追逐嬉戲。只見舞臺上方貼著會標:秀水公社憶苦思甜大會,舞臺兩邊貼著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下聯(lián)是樹起貧農志斗倒地主威。
憶苦思甜大會開始了,一個革委會的干部手里拿著一個土喇叭站在舞臺上領著人們呼喊口號:貧下中農緊急行動起來!不要忘記舊社會當牛做馬的苦難!想一想共產黨帶給我們的幸福生活!
第一個憶苦思甜的人是老貧農厚爹,他說,他在舊社會給地主做了二十年的長工,地主只給他一個月三擔谷的工錢,使得他一家五口人的生活發(fā)生了困難,好說歹說,地主才又給他每年增加了60斤臘肉的工錢
有人立即在下面算出來了,做一月三擔谷,一擔谷120斤,一年36擔谷,應該是4300多斤,我們現(xiàn)在在生產隊做一年還沒有800斤谷子,過去比現(xiàn)在好啊,過去一個長工養(yǎng)5個人,現(xiàn)在一個勞力只能養(yǎng)一個人。
第二個憶苦思甜的人是楊爹,楊爹是一個跛子,他上臺就說,我過去的東家很喜歡逗把,他每天見到的第一句話就是說,小楊呀,誰又氣了你呀,讓你跳起腳來罵人。我那東家是一個蛇蝎心腸的人,也是一個笑面虎,他每天要讓我吃一頓肉,這肉可不是什么新鮮肉,是臘肉,他們家里人都不喜歡吃臘肉就叫我們長工吃,不像現(xiàn)在,我們餐餐有地米菜吃,地米菜多好吃啊,童謠說,地米菜,蔸蔸苦,爹爹娭毑吃了爛屁股;地米菜,蔸蔸甜,爹爹娭毑吃了逗人嫌。
聽會的人笑了起來,他們竊竊私語,有人說,這哪里是憶苦思甜啊,簡直就是憶甜思苦,過去的長工天天吃臘肉,如今的社員天天吃地米菜。
輪到四奶奶發(fā)言了。
四奶奶是松四爹的遺孀,她的眼睛早已經失去了光明,只能看見一絲絲的亮,雖然這時候才五十幾歲,既不能下地做活,也不能做家務了,她在家里就是給神龕里的仕安公燒一燒香,然后幫人問一問卦,聽說,四奶奶在仕安公神像前的問卦是很靈驗的,她問卦的時候,口中念念有詞,誰也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因為他們家是貧農,造反派也就不能把她怎么樣。
兩個干部模樣的人將四奶奶扶到了講臺的座位上,又給她對好了擴音器,四奶奶說,舊社會真是苦呀,那時候,我們一家人下半年只能吃半茴半飯,到了上半年,沒有茴吃了,米又不夠吃飽,只能拌一點野菜了,十天才能吃一次豬肉。
四奶奶繼續(xù)說,這還不算苦啊,你們知道最苦的時候是什么時候嗎,那就是六0年啊!那時候,我們在公社里吃食堂,一餐三厘飯,這飯還是雙蒸飯,吃到肚子里就覺得肚皮貼到了背脊上,娃娃們坐在地上唱著:肚里嘈,心里哇,吃把黃連死掉它。后來,就連雙蒸飯也沒得吃了,大家只能到山上去摘插公婆梢,刨栗樹皮吃,吃到肚子里屙又屙不出來,我家松四爹就是那時候餓死的,我們村里還餓死了好多人,還有好多人全身浮腫得像水桶一樣
革委會的干部覺得不妙了,本來是要控訴舊社會的苦,怎么就成了控訴六0年的苦呢?六0年不就是共產黨領導的嗎?
革委會干部立即將四奶奶請了下來。
四奶奶一邊走一邊說,我還沒說完啊,我還有好多話要說呢,隔壁的義三爹就是那時候得的浮腫病,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消去,別人叫他銅腦殼,說他的腦殼放光,其實不是放光,那是病啊!
革委會的干部扶著四奶奶一邊走一邊說,您這次就說到這里吧,下一次再有機會一定還要您來做報告。
四奶奶說,好,好,你們一定能夠要記得請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