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縣楊村鎮(zhèn)有個中醫(yī)藥堂,掌柜的名叫楊懷仁。這楊懷仁給人看病從來不給人開方子,當堂抓藥,當堂熬藥,藥熬好了帶回去吃。正因如此,楊懷仁的藥堂才取名叫“無方堂”。

楊懷仁醫(yī)術高,方圓幾百里的人都來找他看病。同治十三年夏天,楊懷仁正在藥堂里煎藥,一個要飯的突然倒在藥堂前。楊懷仁趕忙讓伙計六子把那人弄到屋里,又是喂藥,又是灌粥。要飯的醒來,跪下就給楊懷仁磕頭,求楊懷仁收留他,他愿意當牛作馬報答楊懷仁的救命之恩。

楊懷仁把要飯的扶起來,一問才知道,那人叫楊萬忠,因家鄉(xiāng)發(fā)大水流行瘟疫,家里人全病死了,他出來討飯,連累帶餓,又感染了風寒,最后暈倒在無方堂門口。如果楊懷仁不收留他,他早晚得死在路邊。楊懷仁見他實在可憐,就答應讓他暫時留下,等他家鄉(xiāng)災疫過去了,就給他盤纏讓他回家。

楊萬忠留在無方堂后,每天忙里忙外,把藥堂收拾得井井有條,把楊懷仁照顧得無微不至。楊萬忠這么勤快,六子可就顯得笨手笨腳了,有好幾次,竟把病人的藥都煎錯了。楊懷仁一氣之下,就讓六子回家了。

六子一走,無方堂只剩下楊懷仁和楊萬忠兩個人了。楊懷仁告訴楊萬忠,要吸取六子的教訓,抓藥熬藥絕不能搞錯,要是病人吃錯了藥,藥堂的名聲臭了還是小事,如果病人有個三長兩短事可就大了。楊萬忠聽了連連點頭。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楊萬忠把楊懷仁當親爹一樣侍候,做事從沒出過閃失。楊懷仁心里高興,對楊萬忠越發(fā)信任。以前抓藥還是自己親自抓,現(xiàn)在楊懷仁一忙起來就把抓藥的活兒都交給了楊萬忠。他告訴楊萬忠,抓好藥后要及時把藥方燒掉,千萬不能留下。還有,熬藥的時候,一定要用他指定的藥鍋,千萬不能用錯了鍋,如果用錯了,藥效就差了。

說起楊懷仁熬藥用的鍋,那也是非常講究。他的藥鍋是祖上傳下來的,共有七套,這七套鍋以顏色區(qū)分,為赤橙黃綠青藍紫,每套又有七口,從大到小依次排列。這些鍋是楊懷仁的祖上請人專門燒制的,熬什么藥用什么鍋,方子上都寫得清楚,絕對不能混用。楊萬忠雖然不知其中奧妙,但也一一記下,嚴格照辦。

這一年冬天,武清境內天花流行,找楊懷仁看病的人特別多。楊懷仁每天忙得焦頭爛額,連晚上都不得安生。半個多月后的一天,楊萬忠給楊懷仁捶著背,說:“老爺,今天晚上我給您弄兩個好菜,您喝點酒解解乏吧。”楊懷仁點頭:“好,好。”

當天晚上,楊萬忠里里外外都安頓好后,給楊懷仁端來了四個菜一壺酒。楊懷仁坐下說:“萬忠,你也一起吃吧。”楊萬忠一笑:“老爺,您先吃,您吃完了我再吃。”楊懷仁點點頭說:“好。”拿起酒杯吃了一口酒,又說,“萬忠啊,我看你也是個當郎中的料,將來我……”話剛說了一半兒,突然覺得肚子有點痛,再看楊萬忠站在那里正沖著他冷笑。“萬忠,你這酒……”楊懷仁痛苦地捂著肚子說。

楊萬忠點點頭:“我在酒里下了砒霜,你本事再大,恐怕也活不過今天晚上了。”

“為什么?我對你不薄……”楊懷仁不解,楊萬忠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楊萬忠說:“你對我是不錯,可不除了你,恐怕事后會有麻煩,你認倒霉吧!”說完,楊萬忠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包袱,從后門走了。楊懷仁踉踉蹌蹌走到那堆藥鍋旁,身子一軟,摔倒在地。

楊萬忠出了無方堂,連夜往京城趕。楊懷仁救了他,他為什么還要給楊懷仁下毒呢?這話說來,就與當朝的同治皇帝有關了。

楊萬忠并不是要飯的,而是京城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這年春天,同治皇帝得了急癥,慈禧老佛爺宣太醫(yī)給同治看病,可去了二十幾個太醫(yī),都沒看好同治的病。慈禧一怒之下,把那些廢物太醫(yī)都發(fā)配邊疆了。慈禧傳旨太醫(yī)院,誰能治好同治的病,賞銀萬兩,賜“蓋世神醫(yī)”金匾。在太醫(yī)院,楊萬忠的醫(yī)術算不上最好,可他看那賞銀和“蓋世神醫(yī)”的金匾眼饞。于是,他便出了太醫(yī)院,到民間遍訪高人,尋找能治好同治的藥方。

楊萬忠早就聽說武清有個無方堂,無方堂的掌柜楊懷仁醫(yī)術高超,能治百病,只是藥方從不外傳。出了京城,楊萬忠直奔武清而來。為了接近楊懷仁,楊萬忠使了個“苦肉計”,裝成要飯的騙取了楊懷仁的同情和信任,又以偷換藥包的手段使六子出了幾次錯,讓楊懷仁把六子趕走了。最后無方堂只剩下楊懷仁和楊萬忠兩個人,楊萬忠就有機會偷記楊懷仁的藥方了。

這楊萬忠腦袋聰明,過目不忘,楊懷仁寫的那些藥方,他都一一記下了,然后悄悄寫在一個本子上。另外,他還把楊懷仁藥鍋的顏色、大小都一一記清,以便回去之后仿造。他雖然搞不懂楊懷仁的藥方為什么要與藥鍋配合使用,但他卻知道中醫(yī)之術博大精深,楊懷仁那么做必有妙處。

幾個月之后,楊萬忠覺得他記錄的藥方差不多了,就決定回京給同治去看病。但他怕治好同治的病以后,楊懷仁會知道他偷了藥方,便決定對楊懷仁下毒手。于是,他便在酒里下了毒,看楊懷仁把酒喝下,他才離開。

到了京城,楊萬忠立刻仿造了七套一模一樣的藥鍋,又把楊懷仁的方子好好研究一番,覺得有把握了,才給慈禧寫了一道折子,請求給同治看病。慈禧聽說楊萬忠要給同治看病,就叫太監(jiān)把楊萬忠引進宮中。慈禧對楊萬忠說:“猴崽子,皇上得的是天花,你有本事治好嗎?”楊萬忠回道:“老佛爺,微臣不敢打保票,但可以試一試。”慈禧說:“好,你若治好了皇上的病,哀家賞你白銀萬兩,賜你‘蓋世神醫(yī)’的金匾;若是治不好,以前的那些庸醫(yī)就是你的榜樣。”楊萬忠趕緊跪倒:“老佛爺,微臣若治不好萬歲的病,愿領罪。”慈禧點點頭,沖太監(jiān)一擺手:“好,帶他去見皇上吧。”

太監(jiān)領著楊萬忠來到了同治皇帝的病床前。楊萬忠一看,同治皇帝已病入膏肓,下身腐爛,腰部爛出一個大窟窿,連腸子肚子都能看到。楊萬忠當時就明白了,皇上得的不是天花,而是花柳病,慈禧非讓太醫(yī)按天花治,哪能治得好呢!

可是,太醫(yī)又不敢抗旨,誰敢說皇上得的是花柳病呢,那樣豈不有失皇室威儀?楊萬忠腦門子上的汗頓時就下來了,思來想去,他跟慈禧太后說,皇上的病雖說是天花,但開藥不能按照天花病的藥方,他請老佛爺放心,保證藥到病除。他想,楊懷仁的藥方與眾不同,相信慈禧和御醫(yī)都看不出來那方子到底治的是什么病。主意拿定,楊萬忠就把楊懷仁治花柳病的藥方開出來了。

藥方拿到慈禧那里,慈禧讓御醫(yī)看過之后,果然沒看出什么毛病,便讓楊萬忠煎湯熬藥。楊萬忠用仿制的藥鍋熬好了藥,讓太監(jiān)送給同治喝。同治喝了藥之后,立刻覺得身上的疼痛減輕了,他拉住楊萬忠的手激動地說:“愛卿,你可救了朕的命了,等朕的病好了,你就到朕身邊來,給朕當御醫(yī)。”楊萬忠趕緊跪倒謝恩,說日后一定好好侍候皇上。

誰知三服藥下去,同治皇上卻說不出來話了;第四服藥還沒吃完,同治就伸腿瞪眼上西天了。慈禧一聽同治死了,二話沒說,立馬派人把楊萬忠抓起來,不容分說就砍了腦袋,還定了個庸醫(yī)治死皇上的罪名詔告天下。

楊萬忠被處死的告示貼到了武清,藥堂藥鋪門口都貼上一張。無方堂是武清縣的名藥堂,當然也要貼。

衙役貼告示的時候,楊懷仁正在堂中給病人熬藥。原來,楊懷仁并沒有被楊萬忠毒死,一是他喝的毒酒少,二是及時用祖?zhèn)鞯慕舛旧袼幗饬硕尽Ｂ犕饷娴娜俗h論楊萬忠治死同治的事,楊懷仁嘆了口氣說:“他一定是偷了我的藥方,我的藥方除了我用,別人是不能用的,若用了輕則傷人,重則害命,我本想再過些時日就把藥方的秘密告訴他,誰知他等不及了。”

原來,楊懷仁的藥方中都有一般郎中不敢下的猛藥,而且劑量很大,這些猛藥有快速治病的效果,但必須用專用藥鍋熬藥。因專用藥鍋也內含猛藥,猛藥煎猛藥,可以毒攻毒,既緩解毒性,又能達到最佳藥效。楊萬忠只仿制藥鍋顏色,他給同治吃的藥藥力太猛,本來同治的身子骨就弱,哪里抗得住那么大的毒性,于是就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