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31日,安徽省六安市四屆人大常委會表決通過了《六安市人大常委會關于許可對市四屆人大代表何濤采取強制措施的決定》。全國道德模范、安徽省六安市人大代表何濤因涉嫌買賣國家機關證件罪被六安市公安局裕安分局刑拘。
2014年8月8日,筆者赴六安采訪,侯燦向筆者艱難地袒露心跡
愛情是一回事,
婚姻又是另一回事
兩人的愛情遭到了何濤家人的強烈反對,父母以斷絕關系要挾何濤回心轉意。可何濤不為所動,她覺得一輩子能遇上一個愛的人不容易。就在兩人憧憬美好未來時,一場災難悄悄降臨。
就在這時,何濤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心里明白,這也許是侯燦唯一一次做父親的機會,她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因為借不到錢,侯燦的家人決定把他送回老家治療。何濤義無反顧地跟隨侯燦來到了六安。何濤本以為命運已經沉到谷底,然而到了侯燦老家以后,迎接她的卻還有一個噩耗:侯燦的母親得知兒子出事后忽然中風,半身偏癱;父親深受打擊身體也出了問題。
同時照顧兩個癱瘓病人,何濤沒有一句怨言。從小生長在城市里的她為了侯燦甘心留在這個小山村,在西河口鄉衛生院找了份工作。從未做過家務的她主動挑起了這個家的重擔,從一個上海姑娘變成了一個山里媳婦。
2006年5月25日,何濤順利生下兒子。在朋友的資助下,他們舉辦了一場簡單的婚禮。
2個癱瘓病人,1個年幼的孩子,這一切都壓在了何濤肩上,她就像不停轉動的陀螺,不能停下來也不敢停下來。每天晚上下班后,她得忙著回去給家人做飯。安頓好兒子后,再給婆婆擦身子喂飯,之后再料理丈夫。靠著每月幾百元的工資,何濤硬是把家人都照顧得好好的。她深深明白一點:愛情是一回事,不高興你可以抽身離開,可一旦步入婚姻,不僅要有福同享,更要有難同當。
2008年,何濤被授予中國好人榮譽稱號;2009年9月,她被評為孝老愛親全國道德模范。拿著政府獎勵的10萬元和好心人捐助的8萬元,何濤決定帶著侯燦去上海治療。
何濤把兒子托付給親戚,帶著丈夫來到上海。他們租了一間小房子,何濤一邊陪著侯燦求醫問藥,一邊去做鐘點工賺錢。
一天晚上,何濤下班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租住的小屋,發現屋里沒有開燈,只有電視機微弱的光芒閃動。何濤的心里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她快步走到侯燦床前,床上的侯燦轉過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費力地朝她舉起了手。何濤驚喜地發現,侯燦一直沒有知覺的手能動了。雖然他的手只是稍微活動了一下,但這一點點的好轉足以讓何濤喜極而泣。很快,錢花完了,何濤帶著丈夫再次回到六安。考慮到她家的實際情況,政府把何濤從西河口鄉衛生院調到了裕安區婦幼保健所上班,主要負責嬰兒出生醫學證明辦理、嬰兒聽力篩查、新生兒疾病篩查及體檢等,還給他們分了一套50平方米的廉租房,每個月租金50元。
生活有多苦,
苦到忘記了甜的滋味
坐在兒子的小床邊,握著他的小手,何濤淚流不止。她突然想起丈夫和婆婆還在家,而公公雖然在家,但身體不好,根本照顧不了兩個癱瘓病人。何濤忙把兒子托付給值班護士,趕回了家。
到家時,已是凌晨1點,何濤趕緊給丈夫和婆婆洗了身子換了衣服。看著疲憊的妻子,侯燦一臉歉疚,如果不是妻子照顧得好,自己也許早就不在人世了。何濤不想說話,只是靜靜地給丈夫喂飯。侯燦問她:孩子怎么樣了?何濤答了一句:退燒了,剛睡著。夫妻倆突然陷入一種無言的尷尬中。侯燦深嘆一口氣,對妻子說:都是我連累了你,我應該讓你走,可我舍不得。如果你離開了我,我覺得我會活不下去。
此前,每當丈夫說這些的時候,何濤總會勸他,給他信心,這次,她太累了,已經沒力氣說話。收拾完家里,何濤又回到醫院。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靜得能聽見自己走路的聲音。想想一團亂的家和未知的將來,何濤很想哭。她愛侯燦,愛這個家,可她不知道,僅僅憑著她的愛,她能否撐下去。作為女人,她多想在累的時候,有個肩膀可以依靠,可這對她來說是奢望。日子實在太苦,苦到她幾乎快忘了甜的滋味。
何濤懷著復雜的心情回到病房,剛進病房,就聽見孩子蒙著被子小聲抽泣。見到媽媽,孩子一下子撲進她懷里:媽媽,我怕,你去哪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崩盤,摟著兒子,何濤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起來。
看著孩子哭泣的小臉,何濤一陣陣心酸。這些年一路風風雨雨,她盡了最大的努力照顧這個家,卻依舊不能像普通家庭一樣過得幸福。她對得起老人,對得起丈夫,然而卻偏偏虧欠了孩子。
何濤懷孕時侯燦正好出事,那段時間她過度勞累,營養也跟不上,孩子生下來后身體十分孱弱,然而何濤卻沒法盡到做母親的責任,在孩子剛滿月時,她就因為要陪丈夫外出看病,把孩子托付給侯燦的姐姐照顧。別人的孩子都是家中的寶,要什么有什么,而她卻連為孩子買件新衣服都要再三猶豫。孩子從小就十分懂事,從不會像別的孩子那樣要這要那,還會主動照顧爸爸和奶奶。然而孩子越是懂事,何燦越覺得虧欠他。這次孩子生病,她連2000元的住院費都拿不出來,以后孩子要花錢的地方更多,到時候她要怎么辦?
兒子出院后,何濤更加堅定了要給丈夫治病的想法。她覺得,如果丈夫身體能好轉,就算不能幫她,只要他能自己照顧自己,她身上的擔子也會輕很多。
回到房間,何濤沉默不語。侯燦的心情也很復雜,一方面他渴望站起來,像個男人一樣養家糊口,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這輩子怕是只能這樣了,花再多的錢也治不好他的病。侯燦懇求妻子給他買臺電腦,雖然手不方便打字,但他可以說話。現在網絡很發達,也許他能在網上找份工作,掙點錢補貼家用。
模范的光環被剝去,
婚姻的路該往哪走?
有了電腦后,侯燦曾在網上找過一些工作,可都因為身體的原因沒有結果。
2013年6月的一天,侯燦在論壇上閑逛時,無意中看見有人發帖,說想要高價為超生的孩子購買一個出生醫學證明。侯燦忙在網上搜索買賣出生醫學證明,出來好多新聞。在一些論壇和網站上,有人公開叫賣,每張價格幾百元到上千元不等。
走投無路的侯燦頓時有了主意,妻子在裕安區婦幼保健所上班,主要就是負責辦理出生醫學證明的手續。有這樣便利的條件,侯燦心動了。然而妻子為人善良,絕對不會同意做這件事,而且在他們困難的時候,有那么多好心人幫助過他們,他們不能失了良心。
2013年7月,何濤的父母和兩個姐姐見何濤實在可憐,出資40萬元為她在合肥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每月需還貸3700元。雖然何濤把房子租了出去,但租金遠不夠還貸的。作為男人,侯燦真想幫妻子一把。他告訴自己,只要掙幾萬塊錢,緩解一下家里的經濟壓力就收手。
當晚何濤回來后,侯燦跟她說了這事。一開始,何濤強烈反對:這么做犯法,被人知道不僅丟了工作,我們還得坐牢。咱家是缺錢,但錢得從正道上來。無論侯燦怎么勸,她都不答應。最后侯燦嘆了口氣說:我也是為咱們這個家著想。我的病是沒什么希望了,可是現在孩子大了,以后哪里都需要用錢,咱們現在恐怕連供他上大學都困難。丈夫的話讓何濤陷入了沉思。孩子好不容易有機會到市里讀書,而想讓孩子以后接受更好的教育,她現在的收入肯定不夠。自己生活上吃些苦也就算了,孩子的前程可不能有一點馬虎。何濤作為妻子和母親,這一次,她選擇了自私。
第一次從醫院偷拿蓋章的空白醫學證明時,何濤緊張得手心直冒冷汗。她的內心充滿了犯罪感,但為了孩子,她不得不忍受著良知的煎熬,一次次這樣做。
漸漸地,侯燦開始有了固定的客戶,他的出生證大都賣往河南、浙江和山東菏澤,一些沒有發證資格的醫院也成為了侯燦的客戶。實際上,侯燦是把裕安區婦幼保健所的空白出生醫學證明賣給了中間商,對方拿到空白證后,繼續制證高價銷售。這些買賣的具體過程都是侯燦獨自經營,何濤只負責帶回出生證明,對于細節,何濤則一無所知。
侯燦的交易一直很隱秘,他僥幸地以為自己做的這些不會被人發現。然而他沒有想到,他的一個客戶拿著買來的出生證去給孩子上戶口時引起了當地派出所工作人員的懷疑。工作人員認為大老遠到安徽六安生小孩很不合理。當地警方給開具《出生醫學證明》的裕安區婦幼保健所去函詢問,婦幼保健所當時對《出生醫學證明》被出售的情況并不知情,回函稱對方的證明是假的。經過當地警方的追問,那名客戶承認出生證是在網上購買的。警方馬上開始追查,順藤摸瓜,一路追到了侯燦,也牽出了何濤。
2014年7月31日,何濤的六安市人大代表的資格被終止。8月7日,相關部門批準撤銷何濤的全國道德模范稱號。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當中。
事情發生后,侯燦無比后悔。他本來是因為不愿拖累何濤,才想找個賺錢的辦法幫何濤減輕負擔,沒想到他的一時糊涂反而害了何濤。最苦的日子他們已經走過來了,在日子終于漸漸現出曙光的時候,侯燦卻走錯了方向,讓這個家庭再次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在為侯燦扼腕嘆息的同時,人們也不禁擔憂,這對經歷過無數考驗的愛人還能挺過這一關嗎?他們的婚姻之路又該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