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遇到一個人,好久沒見了,老熟人,認識十多年了,頭發的左邊多了一撮白毛,樣子沒太變,還是那個樣,長臉,黃金分割的形狀,遠看像雕像的那種,不說話標準的一個菩薩。
可等他一開口,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口若懸河不說,理論聯系實際,一套一套的,你根本插不上一句話,全是他說,嘚吧嘚吧的,惹得旁邊的人只看,以為我欠了他幾年的錢沒還。
辛虧他個子不高,看我是仰著頭,也怪我故意不低頭,說著說著,他為了平視我,不自覺地墊起了腳尖,他真是為了說,不嫌累。
其實,不是我不愿意聽,而是從他的嘴里沒聽過他佩服過誰,無論是西方的大仲馬還是高爾基,也無論是古代的朱元璋還是陶淵明,他總能說出別人的錯誤。包括今天,無論是國際上的大事還是娛樂圈的八卦,他都有自己的意見,而且堅持他說得對,還要你支持他的觀點。
我已經是個夠圓滑的人了,自以為什么樣的人都能對付,可碰上他,我一籌莫展。只好點頭稱贊,跟著附和,什么誰誰誰沒水平啊,什么那個他也就那兩下啊等等云云。聽著聽著,我終于在他緩口氣的時候插了一句。
“你家族有沒有你佩服的人?”
“我家族?”他思索了一下。
“其實,我家族,上幾代我不清楚,老人沒說,我這一代,十幾個人里頭,也就我還行吧。”
“他們佩服你什么?”
“佩服我的固執,我的不服氣,我真的誰也不服,我能找到英雄的錯誤,都是人,有啥了不起?”
霎那間,眼前這個人的模樣回到了從前,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很謙虛,話不多,點頭哈腰地生怕說錯了話。你跟他說誰,他都說了不起,說男的他說帥,說女的他說靚,和后來的這個眼前的人怎么一點不搭嘎呀。本想帶著疑問咨詢一下,可后來忘了一直也沒問,今天既然見面了,我就多了一句嘴。
“這幾年身體還好?”
“可以,沒有啥大病。”
“小病有?”
“小病?也不算小,失眠多年了,吃了很多年的深海魚油,好多了,現在是前半夜能睡著了。”
“那后半夜呢?”
“后半夜失眠,沒辦法,只好起來走,有時候翻字典。”
說到這,我似乎明白了,我這個朋友和常人不一樣,常人是要睡覺的,睡一整夜,而他只需一半。反映在說話上,這就是他總看到事情的一半的緣故,佩服的人看不到,看到的都是看不上的人。
他走遠了,一邊走,嘴里還不停地在說。
“我沒病吧。”站在原地的我突然自言自語起來,也許人家沒覺得有病,自己被傳染的反而覺得有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