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根本不會想到，對方的家就在對面，樓中間只隔了一條綠化帶，他住在五樓，而她住在四樓。

他們的再次見面極其偶然。他的妻子出差了，他在廚房里為女兒熱牛奶，女兒六點一刻就要上學。他推開窗，發現對面陽臺上有一個美麗的女人正在給花兒澆水，她穿著睡衣，長發披在肩上。

他給女兒的杯里倒滿了牛奶，忽然間，心中一顫，這女人的身影他太熟悉了。

他朝對面的陽臺看去，那個女人還在，她在用剪刀認真地修整一盆金橘。

真的太像了，她的個頭兒、身材，還有她的動作，這一切，他都十分熟悉，她像極了他的初戀情人。

他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但他的家人卻反對他愛那個姑娘，原因只是她在發廊里工作。當他的母親知道兒子在和一個打工妹在一起的時候，母親對他說，你會讓我在鄰居面前抬不起頭。

他是愛她的，她是一個純潔的人。她知道他的家人反對，她曾哭過。后來，是她提出了分手。他問她是不是因為我的母親。她說不是。她哭著說：“我再也不是純潔女人了。”

他常去找她，可每次都看到她在為幾個老板模樣的男人服務，很晚了，她就坐他們的小車回家。他很絕望，他發現母親是對的，一個人的環境是可以改變人的。

多年后，他和一位工廠里的會計戀愛結婚了，第二年，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直到后來，他才知道她之所以會提出分手，他的母親污辱了她，甚至到發廊里罵她是個壞女孩。

他心中一直有愧疚感，覺得對不起她。如果當年他為她尋找一份好的工作，他有更多的錢，她就不會誤入歧路了。

他站在廚房里發呆，想著那段往事。女兒已經喝完了牛奶，背著書包在等，他醒悟過來。

他收拾公文包去上班，走到四樓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對面的陽臺望去，那個女人在晾衣服。她轉頭的一剎那，突然看到了他。

他愣住了，她也呆在那兒。最后，是她朝他笑笑，然后一聲不響地回屋去了。

一上午，他心神不定。不停地在想：她結婚了嗎？為什么會住在這兒？以前為什么沒有看到過她？

下班了，他在路口等。很晚了，終于見她遠遠地騎車過來。他輕聲喊了她的名字，她從車上下來，說聲：“真的很巧。”

他問：“你住在這兒。”

她說：“租的，上個月剛搬來。”

他問：“結婚了嗎？”

她說：“離了。”

她說天色晚了，兒子的肚子該餓了。

見著她后，他的心情反而平靜了。此后，那個陽臺成了他的目光逗留的地方。有時會看到她在陽臺上給花兒澆水，有時在輔導小孩的功課。

他們的目光有時相遇，但總是禮貌地閃開。有時在路上遇上，她會微笑著朝他點點頭，她的臉色十分從容，好像他們之間根本沒有發生什么。

有次他和妻子一起外出，剛好遇上她。她向他笑笑，然后微微地向他的妻子點點頭。

妻子說：“這個女人認識我們嗎？”

他平靜地說：“噢，以前認識的朋友，現在是咱們的鄰居了。”他的心中有一絲不安。

他們以前是戀人，現在是鄰居。但他不想破壞現在的寧靜生活，他愿意這樣淡淡地相處著。他想，她也努力地在這樣做，他看得出來。

當愛不可企及時，那就遵守道德，在中間留一段距離，把愛放在理性的距離上，從中品嘗著另一種幸福。這樣的愛已沒有了情欲，升華為一種純潔的品質和人性。

他常常想，他和她隔了這段距離，但在心里，好像隔了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