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我記事時起,覺得母親就是一位做腌菜的高手。春夏之交或者夏秋之交,是母親的腌菜季節。芥菜是其中的主打菜。
腌芥菜很有學問,最起碼是不能太酸,母親的經驗是,芥菜只能晾曬七八成干。我家姊妹7個,家大口闊,光芥菜一年要腌制幾百斤。母親怕我們吃厭酸芥菜,她想方設法把腌菜做出新花樣,比如把芥菜葉和芥菜稈分開腌制,有的放上一點紅辣椒片,有的擱幾片生姜,五顏六色的,不說吃,就是放在碗里,也會引起你的食欲。
母親心靈手巧,無師自通地會腌制各種菜。父親曾當大廚,切菜、炒菜均勝過母親,可要切好幾百斤七八成干的芥菜,他就不及母親了。母親切的芥菜葉特別細,每段芥菜稈都長不過一拇指面寬,看上去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倒出來一樣。為了腌好菜,母親在昏暗的油燈下,切菜經常到半夜,不知疲倦……
我上高中的那兩年,學校食堂只管給學生蒸米飯,不管學生的菜。都是農家子弟,誰也掏不出錢在食堂買菜,同學們都是自己從家里帶腌菜。有的同學家里沒有腌菜,只能帶點黃豆到食堂去蒸,沒有油只放點鹽;有的同學只是在蒸飯時給大米放點鹽……在我們班里,我屬于“富裕中農”階層。母親總是絞盡腦汁地給我變換口味。所以,我每周帶到學校的兩罐頭瓶腌菜從不重樣,要么是腌芥菜葉和腌豇豆,要么是腌芥稈和腌蘿卜,要么是豆瓣醬和腌辣椒……人家說同伙如同命,一個班、一個寢室的同學,同甘共苦就不待說了。母親給我備的一周的腌菜,大都不到周四就被“掃劫”一空,同學們還美其名曰:先吃“咱媽的”,后吃“俺娘的”。
提起我母親腌制的蘿卜條,那堪稱一絕。她把洗干凈的蘿卜切成條,晾曬到八九成干,然后把蘿卜條倒到大木盆里,再加上食鹽和曬干并搗碎的紅辣椒皮,一個勁地揉,直到把蘿卜條揉搓得軟綿綿的,鹽和辣椒都入味了,然后再放入腌菜壇里。這可不是簡單地放,而是一層一層地放,每一層要壓得緊緊的,直到裝滿后,再蓋上壇蓋,并在壇蓋上放一塊小石頭,再給壇尖加上水,長期保持菜壇壇尖不脫水是母親的成功要訣之一。由于我家菜壇壇尖長年不脫水,密封好,腌菜的酸甜芳香是別人家無法比擬的。特別是腌蘿卜條,第二年取出來吃的時候,黃澄澄的,酷似黃金條,芳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