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到她是一次公司的會晤,他是主動要求去的,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推銷員,只能站在一旁,等開完會給對方發傳單。她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秘書,給公司的負責人遞遞文件,端端茶水,她勤快地忙碌著,總是一副靦腆的微笑。他看著她,衣著樸素,素面朝天。她也注意到了他,因為他一直端著一個筆記本,把會上討論的問題一一記下來。她以為他和她一樣,是個文秘。于是當會議結束,他把一張公司的傳單發給她時,她竟然紅了臉。
他們的第二次見面,是春節前。他去買火車票,她正好排在他前面。他南下,她北上,當她轉過頭來時,兩雙眼睛正對一起。是他先笑的,輕輕地說了一聲,你好。她不知所措,臉先紅到耳根。她站在一旁,打了一個電話。其實,她是在等他。等什么,她也不知道。他買了票,看她在不遠處。于是走了過去,伸出手,說,你好,我們好像見過面吧,我叫林禮澤。她慌忙伸出手,微微低頭,也說了自己的名字,思雨,我叫思雨。從購票廳出來,突然下起了雨,她焦急地看著天,說,真奇怪啊,冬天下這么大的雨。他和她并排站在一家小店前,默默地直到雨停。雨停了,她說,我先走了,你住哪里?他說了住的地方,她驚異,說,我們住一條街啊,我住你對面。啊,他心想,這就是緣分嗎?他打車,車在下過雨的路面上慢慢開著,他想,車永遠開下去不停多好。到了樓下,他鼓起勇氣要了她的號碼,她說完就跳著上了樓。
她以為春節他會給她發短信,可是,那么多短信中,竟沒有他的。她想,也許他要號碼只是為了公司的事,心想著,不禁有些暗暗的失落。其實他一直在給她發短信,從她走的那天,他就不斷地給她發,一天一條,可是,沒有回復。他就認為,她嫵媚的微笑只不過是一種禮節,其余的都是他一廂情愿罷了。
他們就是那晚開始熟的,后來是她先約的他,咖啡廳,他和她面對面坐著。他們聊的是公司的事,她看得出,他是個上進的人。而他也明白,她對他有好感。他們聊得很投機,只是誰也不愿問對方,是否相信緣分二字。他爭著去付錢,她把他拉住,說,我剛領了獎金呢。他就說,聽說后山的桃花開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就說,我想在桃花樹下許愿呢。他問還有在桃花樹下許愿的嗎?他們去后山,是一個星期后的事,他特意穿了平時不穿的運動服,她就笑他,你的夢想是進國家隊嗎?他笑笑,說,那你呢?她不說話,閉上眼睛,在桃花樹下許愿。他問她,你許了什么愿,她睜開眼,調皮地說,不告訴你呢。那天,他們吃的炒飯,雞蛋炒飯,他本想請她吃大餐的,但她說不喜歡華麗的餐館,讓人拘束。他就認定,她是個會體諒人的女孩。
他對工作一絲不茍,因此贏得了很多客戶的信任。他努力工作只為了一個人,他的母親。他母親的病需要一大筆錢,他就拼命地掙,攢下來,寄回去。現在,他必須更加勤奮地掙錢,為了她,為了他在她心目中的男子漢形象。她生日,他跑遍整條街,給她買了一雙漂亮的運動鞋。她笑他土,然后是一大顆感動的淚水滑下臉頰。他們一起吹蠟燭,許愿。他們都許下了相同的愿望,祝對方幸福。她開始給他講她的愛情,兩年前,她是怎樣放棄保研的機會跟一個男生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又是怎樣被這個人拋棄、傷害的。最后,她說,要是一切能夠重來多好。她講完,扭過頭,看見他在擦眼淚。意外地,她沒哭,他卻哭了。她不知道為什么跟他講這些,也許,她是在告訴他,女人最需要的就是愛護。
第二天,他興沖沖地跑來找她,抱來了一堆考研的書,他告訴她,他能和她一起考研,只要心還在,夢就在。她含著淚說,真的嗎?你真的能和我一起考研嗎?他使勁點頭,說,我們一起努力,考同一所大學,一起去讀好嗎?他的話,重新燃起了她心里的希望。他們開始復習,白天工作,晚上打開臺燈,在一本考研英語上勾勾畫畫,直到深夜。有他在身邊,她心里就踏實多了,白天工作的疲憊一掃而空。他們的計劃是兩年,用兩年的時間復習,并掙夠讀研的學費。他依然會給家里寄錢,自己的生活卻更加樸素,他常常一頓吃兩個白饅頭,然后給她打飯。兩年下來,他瘦了,當她抱著他哭的時候,他卻笑得異常幸福。
他們一起去參加考試,當她從考場走出來的時候,他總是樂呵呵地已經站在校門口了,手里提著盒飯。她問他,考得怎樣啊?他給她一個堅定的微笑,說,沒問題。然后又扭頭問她,你呢?她沒說話,將手伸過來,拉他的手,幸福地倚在他身邊,說,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喲。考完試,他告訴她他要回一趟老家,因為母親的病加重了。臨走時,他又吩咐她說,你收到錄取通知書后,先到學校等我。于是,他們再次,一個南下,一個北上。他轉身,低著頭,淚水大顆大顆地滴在地上。他擦著眼淚,心想,思雨,從此,忘記我好嗎?
她收到錄取通知書時,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她迫不及待地給他打電話,但是空號。就在她心急如焚時,她收到了他寄來的一封信和一張匯款單,她驚呆了,匯款單上是整整一萬元。她拆開信,讀著,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她現在知道,他只是高中畢業生,是沒有資格參加考研的,他騙她和她一起考研只是想讓她繼續自己的夢。他在信里說,思雨,請原諒我,之所以這樣做,是覺得你的幸福比我的愛更重要。她翻了天地找到了他的號碼,她在電話里說,林禮澤,你給我記住了,等我三年,三年后無論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要來找你。他點頭,只是她看不見,他的雙眼已經開始看不清楚東西了。
他即將失明了,是遺傳,當三年后,她第一時間趕到他面前時,他卻拉著一個女孩的手,笑瞇瞇地說,思雨,這是我的妻子,女孩勤快地給她倒水做飯。她淚如雨下,大喊著,林禮澤,現在你高興了嗎?這就是你要給我的幸福嗎?她哭著飛奔而去,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她去了另一個城市,在那里,她找了一份大學教書的工作。工作的第二年,她就把他的那一萬元匯給了他,她不想再欠他的,因為她欠下他的,已經還不清了。幾年后,她結婚了,生了一個女兒,過著幸福的生活。
一次偶然的機會,以前做秘書時的一個同事來找她借錢,同事談起了他。他現在就在街上賣唱。她愕然,怎么會呢?他不是結婚了,還開了一個小店嗎?同事搖搖頭說,沒有,他失明了,是遺傳,他更不會結婚,還是單身一人呢。她不信,請了假跟同事去找他,遠遠地,她看見了他,胡子拉碴,穿一件破爛的T恤,在街頭擺了個音響高聲唱著歌,依然帶著那春風般的微笑。路人時不時會給他扔些零散錢。她捂著嘴哭起來,心碎了般疼。她終于明白了,他是她天空里的一朵云,陪著她這只小鳥飛啊飛,為她擋過風雨,又在太陽出來時給她讓出了陽光,讓出了一片藍天。云默默離去,不是因為它有更好的夢,而是,它覺得自己的黑色擋住了天的深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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