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與秘書

松江市嚴力局長匆匆地進入辦公室，望了一眼手表，一臉不悅，將文件包扔在桌子上，心事重重地仰在座椅上。

聰慧機智的秘書江龍憑著他的一雙慧眼看出了局長惱怒的原因，急忙遞上一杯熱茶，低聲搭訕道：

“嚴局長，您為今天遲到跟自己賭氣呢？”嚴局長伏身呷了一口茶，被江龍的一句話驅散了心中的郁悶，微微一笑說：

“機靈鬼，你成了我肚里的蛔蟲了。局里人遲到都被我批評得打哆嗦抹眼淚，我卻管不了自己，提前出來也不管用。”

江龍嘆息了一聲，說：“你住那是鬧市區，最堵車的地方，早晚堵得水泄不通，職工們了解您的困難，您該換房了。”嚴局長心里一愣，贊嘆江秘書又把話說到自己心里，不怪人們說他聰敏睿智。心情舒展地對他說：“我決意賣房，這房是我當處長時分的公產房，三室一廳，后來買斷歸個人了。如今孩子們都出去了，用賣房錢買一個小戶型的觀江居，我們老倆口住。離開這個鬧市區，將來離休了，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度過垂暮之年。”

江龍怯生生的賠笑說：“您跟哪個開發商說一聲您的住房困難，他們巴不得送您一套，或者象征性的交點錢。很容易就能解決。”瞬時嚴局長皺眉皺臉，把茶杯猛地放在桌子上。濺出了水，呵斥道：

“您怎么有這么個歪心眼，這是市儈哲學，嚴重一點說，心術不正不配做我的秘書！”嚴局長慍怒的嘴角微微翕動著。江龍手足無惜地急忙擦拭濺到桌上的茶水，屏聲靜氣的不再說話。

原來江龍是大學新聞系具有文筆天賦的高材生，畢業后被優選到市報社做記者，二年以后25歲就成為赫赫有名的首席記者，有一次采訪報導嚴力局長銳意改革的文章文筆犀利，結構嚴謹，主題鮮明。見報后嚴局長贊嘆不絕，連聲夸獎：“才華橫溢，人才！”贏得了嚴局長的青睞。負責人事工作的副局長看出局長的心思，便與報社聯系，經本人同意，江龍就調來成為局長秘書，一年來的工作深得局長賞識。

“好了，好了。我的話是不是說重了。”嚴局長看到自己的一席話使得江龍惴惴不安的樣子，產生憐愛之情，便打破僵局，含笑說：“原來有人給250萬元要買我這個住宅做寫字間，當時那里還沒這么喧鬧和擁堵，沒有賣房。現在， 國家對房產搞宏觀調控，抑制房價上漲，人們觀望房價下降。所以，我讓中介把房價降到170萬，還是沒人買，觀望繼續降價。”江龍見局長陡轉了話題，委婉地說：

“我有個辦法，賣不出老宅就不賣，也不耽擱買新宅。何樂而不為呢！”

局長驚愕不解，便說：“不要出什么餿主意，更不會有天上掉餡餅的事。要公事公辦才是好主意。你說說看。”

江龍看出局長眉宇間有了好興致，便說：“您現住宅至少也能抵押貸款一百萬元，然后做為寫字樓或住宅租出去，用租金還貸款，10年后這個房子還屬于您。先用這一百萬元去選購小戶型的觀江房，如果錢不夠，再少許貸點款，買新房就如愿以償了。如果您同意這個方案，一切由我去辦。”嚴局長瞬時眉頭舒展，閃著炯炯有神的目光，霍然明亮了，笑吟吟地說：

“是個好主意，就由你幫我辦吧。”江龍這小伙子恃才傲物，局長采納了他的方案，心中暗暗頗為得意，很自信地覺得自己智慧超群。從貸款到購房一路順暢。出乎嚴局長意料的是在江畔購得一套觀江房，南北通透，賞心悅目，老宅的租金剛好還貸，解決了經濟上的拮據，又住上了新房。嚴局長拿出多年的積蓄10萬元錢交給江龍做為裝修費。二個月后搬入新居的時候，嚴局長興奮得一臉的喜慶，江龍見此情況急忙討說法，問道：

“不知局長是否滿意？”

“滿意！如同人間神話。”局長連聲夸獎。一個月后江龍提升為辦公室主任，26歲瀟灑倜儻的帥小伙一躍成為處級。可謂飛黃騰達了。在局職工中有些人對江龍的水平能力的出類拔萃佩服得五體投地，也有人暗自嘀咕他極盡阿諛奉承，拍馬鉆營，狂妄自大。但是，自從他上任后，成為局領導的得力助手，各項工作頗有起色。

一天，江龍把一個提包放到嚴局長桌子上，小心翼翼地說：

“這是金鑫公司讓我轉交您的5萬元錢，說是批準銀河小區棚戶房改造工程的感謝費，我堅持拒收，他們放下就走了，我看您就收下吧，有勢不使不如無。”嚴局長緩緩地抬起頭，瞟了一眼鼓鼓的提包，如眼里噴火，告誡道：

“批準這個項目是政府行為，全面城市規劃改造項目，他們中標很正常贏得了工程。不義之財不能收，這種行賄行為，是為了拉關系今后搞違法犯罪進行鋪墊。當前建委、質檢、工商、稅務、城管等部門都插手城建討好處費，多項的賄金都要加在房價中，這也是房價居高不下的原因，這臟錢不能收，一律拒之門外，趕快退回去。”嚴局長把包往外一推，責怪道：“糊涂！”江龍拿起包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悻悻而去，心里一半是悔意，一半是怨局長太墨守成規了，在這個位置上做了七年局長了還得不到提拔，分明是“不跑不送，原地不動。”涌現一種對局長同情的惻隱之心。

半年過去了，年終歲末，一天，江龍對嚴局長說：

“市委組織部長父親過生日，又趕上過年，您應該隨個禮，當官的批條子、打電話，進著滾滾如潮的鈔票，現在的世風日下，憑您的政績不能在局長位置上干到離休吧！”一席話像雷一樣在嚴力腦海里炸開，覺得煩躁和郁悶，氣氛霎時凝固了，稍息片刻，嚴局長平靜地說：

“你的話像是一片好心。但是，染指腐敗的事不能做，我們拒禮，也不送禮，清白做人。何況這數十年來，除了工資我沒有資產，現在正還著住房貸款更為拮據，今后不要再提這樣的事，無端地增加煩惱。”江龍感到局長柔韌的批評猶如錘頭落在心上，可卑的是自己成了小人進讒言，惹局長生氣，自己還丟了面子。心底卻還是暗暗不服，認為對局長不公平。江龍沮喪地從局長辦公室退了出來。

冬去春來，到了眾人關注政府首腦換屆的時候，出乎嚴力意料的是被提拔為廳級，嚴力本人覺得來之突然，有蹊蹺之感。更使他深感意外的是到廳長位置上班椅子還沒有坐熱，省紀委便來找他交待問題，涉嫌行賄買官。嚴力一臉的疑惑，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非常肯定回答：

“絕無此事。”

省紀委的同志只得擺證據了：“原市委組織部長為父親過生日大操大辦，斂取錢財，現已被雙規，其交待您送賄金5萬元。為此他為你提廳長極力舉薦。”嚴力長嘆了一聲木呆了。焦憂不安地說：

“可能真有這樣的事吧，我接受組織的處罰，我等待刑事責任的制裁。”嚴力這一番莫棱兩可的話，紀委的同志一頭霧水。說聲：

“您冷靜一下，以后再談吧。”他們走了，嚴力急忙給江龍打電話。江龍早已知道組織部長被雙規的事，擔心事情敗露，心情混濁得忐忑不安。接了嚴力的電話，他惶恐地把實情說了：

“我把開發公司的錢退了回去開發公司又把錢送了過來，我看到組織部長門前車水馬龍隨份子，我也想看風使篷，以您的名義送給了組織部長。當時沒想到是行賄行為，只是巴結部長，巴結的目地為融洽關系。只想天上無云不下雨，地上無人事不成，辦錯了事。”

江龍愧怍地說：“這一切由我承擔責任，對不起您。”嚴力很冷靜地說：

“年輕人做了錯事，我不怪你。記住，遇上雨天，寧可濕衣，不可亂步子，有天大的本事，只要違規就跳不出如來佛的掌心，你還年輕，今后吸取教訓，此事與你無關，好好工作吧。”嚴力弄清了真相，是江龍好心辦了錯事。事以至此，已經55歲了，心灰意冷，寫了辭職報告，賄賂行為是自己所為，全部承攬了責任，請求組織處理，自己回家閉門思過。嚴力行賄買官一事在市府內不脛而走，搞得沸沸揚揚，致使嚴力的心里壓力很大。半個月過去了，每天都有通信員把文件和報紙送到嚴力家里，再沒有人來調查賄賂之事，也不見對自己的辭職報告給予答復，他很想過無官一身輕的日子，等待中難免產生焦躁情緒。一天，突然電話響了，他拿起話筒，是省委組織部打來的，有汽車來接他，到組織部談話，讓他做好準備。

他急忙穿戴整齊，估摸著是組織處理決定下來了，或許辭職報告批準了，他下樓到了小區入口處車也到了，徑直到了省委。組織部長笑盈盈地接待了他，對他說：

“所謂賄絡問題查清了，與你無關，是小秘書搞的小動作，江龍已經做了檢討，他是憐憫你的清廉和清苦，檢討的深刻，就不做組織處理了。不冤枉一個好人。你的辭職報告退還給你，別想躲輕閑，因為你清正名聲遠，出污泥而不染，立得正不怕影子歪，地靈人自杰，省領導慧眼識人，你是清如水明如鏡之人，重擔還得挑。經查許多事已大白于天下，眾人是桿秤，斤兩秤分明，在廳長的諸多候選人中，惟有你沒有請客送禮，惟有你沒有錢買房，而且幾十年沒有收受賄賂的問題，這是這次清查中發現的成果，真正了解了你，發現了你，發現你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人才難得呀！省委研究決定，你任松江市紀委書記，這可比廳長的擔子重了，立即上任工作。你可要服從組織決定，發揮你的潛能。”

嚴力很想說明自己用人失誤，此事應負領導責任，而且難以勝任這么重要的工作。被部長擺手止住了，部長說：

“經查你工作作風堅持原則，不徇私情，也是省委領導十分欣賞的。你趕快上任工作，是到市委工作了，他們已經做好了迎接你的準備。”

很快，嚴力走上了市紀委書記的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