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領(lǐng)頭的大雁

每年中秋節(jié)前的一段時間，在我國南方的一些荒山野地里，人們偶爾會看到在湛藍(lán)的天空，有成百上千只大雁，排成“一”

字形或”人”字形，秩序井然，徐徐飛過。這是它們從北方飛往南方的江河湖泊去過冬。到第二年春天，它們又秩序井然地排成“一”字形或“人”

字形，由南方飛行北方繁殖。大雁是一種候鳥，學(xué)名叫鴻雁。——當(dāng)然，我們這個故事，不是專門來研究鴻雁的。我們只想告訴你，在成百上千的雁群里，有這么一只大雁。它是一只領(lǐng)頭的大雁，它是一只令人肅然起敬的大雁。

這個故事發(fā)生在日本北海道的一片沼澤地里。這兒有一群雁，雁群中有只領(lǐng)頭的，人們給它起名叫“殘雪”，因為在這只雁的一對翅膀上，各長著一綹潔白的羽毛，所以當(dāng)?shù)孬C人們就這么稱呼它。

殘雪是聚集在這片沼澤地上的雁群的出色的首領(lǐng)。它是一個極機敏的家伙。當(dāng)同伴們尋食時，它一絲不茍地警戒著獵人獵槍射程能達(dá)到的地方，決不讓人靠近。

在這群獵人中，有個老頭兒，人們稱他為大造爺爺。自從殘雪來了以后，他一只大雁也沒逮到，這使他心煩意亂。今年，當(dāng)他看到殘雪又帶著雁群回到沼澤地時，他就在大雁經(jīng)常尋食的那個地方，打了些木樁子，用繩線系好鉤著田螺的鱔魚鉤。大造爺爺花了整整一晚上的時間，做了許多鱔魚釣鉤。

這一回，大造爺爺覺得挺有把握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時候，大造爺爺忐忑不安地來到沼澤地。

昨晚設(shè)下釣鉤的地方，有個什么東西在吧嗒吧嗒地發(fā)出響聲。他走過去一看，竟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大叫起來，他興高采烈地想：雖說只逮到了一只雁，可到底還是只活雁啊！

只見那只雁一個勁兒地扇動著翅膀，周圍的雁一下子都飛了起來。

雁群似乎感覺到了危險，就換了尋食場所。于是，附近一只大雁也看不到了。但是，大造爺爺覺得這些雁頂多不過是鳥，只隔一夜，就肯定忘了一切，還會飛回來的。這么一想，他就設(shè)下了比昨天更多的釣鉤。

第三天，在同樣的時間，大造爺爺出了門。當(dāng)他的身影剛一出現(xiàn)在沼澤地，隨著震耳欲聾的扇動翅膀聲，大群的雁凌空而起。他走過去一看，在昨天下釣鉤的地方，的確留下了大雁尋食的痕跡，可今天卻一只也沒有上鉤，而系釣鉤的繩線卻全被拉斷了。

看來，大雁從昨天的失敗里吸取了教訓(xùn)，它們不馬上吃食，而是先用喙尖銜住繩線，把線拉斷，覺得沒什么危險了，再把餌食吞下去。毫無疑問，這是那只殘雪領(lǐng)著伙伴這么干的。

大造爺爺不得不承認(rèn)，這些被人們認(rèn)為不大聰明的鳥，在它們小小的腦袋里，也會耍些小計謀，可得認(rèn)真對待。

第二年，殘雪又帶領(lǐng)著大群的雁來到這里。和往常一樣，即使是在沼澤地里，它也要選擇平展的開闊地作為尋食場所，在那兒休息戲耍。

大造爺爺從夏天開始就留心收集，攢了五麻袋的田螺，并且把這些田螺撒在大雁喜歡落腳的尋食場所。為了使雁群上當(dāng)，他一連五天，天天去撒田螺。

雁群想不到連續(xù)五天都有好吃的食物。在它們看來，這塊沼澤地，是最理想的尋食場所了。

大造爺爺覺得很得意。這天夜里，他在離大雁尋食場所不遠(yuǎn)的地方搭了間小房子，他鉆進小房子，等著雁群悄悄溜到這兒來尋食。

第二天清晨，當(dāng)曙光射進小房子里時，大造爺爺就握著槍，守候在窗口了。當(dāng)雁群出現(xiàn)在遙遠(yuǎn)的天邊向沼澤地飛來時，他想，只要再等一刻兒，只要對雁群開一槍，少說也會有三五只大雁掉下來。

就在這時候，殘雪一面警惕地觀察地面，一面領(lǐng)著雁群飛過來。忽然，它發(fā)現(xiàn)以前尋食場所的周圍，出現(xiàn)了一間從來沒見過的小房子。似乎是它的本能使它感到，還是不靠近有了變化的地方為好。它來了個急轉(zhuǎn)彎，改變了方向，在這片寬闊的沼澤地最西頭降落下來。

就差這么一點兒，雁群就進入了大造爺爺獵槍的射程，這次又是因為殘雪，使大造爺爺?shù)挠媱澛淞丝眨频盟缓昧泶蛑鲝垺?/p>

今年，又要到大雁歸來的季節(jié)了。大造爺爺端著一個盛著活泥鰍的大碗，走進雞舍。大造爺爺一進屋，一只大雁就扇動著翅膀，朝他飛了過來。

這只大雁，就是兩年前大造爺爺用鱔魚鉤捕到的那只。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被大造爺爺馴服了。為了讓它經(jīng)常活動，大造爺爺把它從雞舍里放出來。只要大造爺爺啾啾地吹起口哨，那只雁無論在什么地方，都會馬上飛到大造爺爺身邊，有時還落在他的肩頭上呢。

大造爺爺根據(jù)多年的經(jīng)驗，知道雁總是跟在最先飛起的大雁后面飛。所以，自從捕到這只雁后，他就打算用它作釣餌，把殘雪的伙伴捕到手。

一聽到殘雪的雁群又來了的消息，大造爺爺就走出家門，來到沼澤地。

雁群落在去年大造爺爺槍彈射程三倍遠(yuǎn)的地方尋食。這里因夏天發(fā)大水，積存了不少的水，似乎有足夠的鳥食。

當(dāng)天夜里，大造爺爺來到雁群經(jīng)常尋食的場地，把馴化的那只雁放出來，自己躲進去年搭的那間小房子里，等待著雁群到來。第二天，當(dāng)東方的天空燃起火紅的朝霞時，大造爺爺又握著槍等在窗口了。他看到像往常一樣，殘雪飛在雁群的最前頭，雁群排列成”一”字形，橫穿過一片朝霞飛過來了。

一落到尋食場所，雁群就發(fā)出“咕、咕”嘈雜的叫聲。大造爺爺緊張極了，他稍稍閉了一下眼晴，沉下心來等待著，而且，他緊緊握住了冰涼的槍身。

大造爺爺睜大眼睛看著，心想這次殘雪可要吃大虧了。

他舔了兩三次嘴唇。為了讓那只馴養(yǎng)過的雁飛起來，他吹口哨時，就要這樣噘起嘴唇。正在這時，隨著巨大的扇動翅膀的聲音，雁群“忽”地一下子起飛了。

怎么啦？大造爺爺走出小房子察看。不知是什么東西，對準(zhǔn)雁群，從白云那邊筆直地沖了過來。啊，原來是一只兇猛的隼。這是一種飛得極炔，最善于在空中襲擊其他鳥類的猛禽。麻雀、野鴿碰上它，沒有一個逃得掉的。

而今天這群大雁，在殘雪的帶領(lǐng)下，一個個用極敏捷的動作，瞞過隼的眼睛，呼啦一下飛走了。

但是，有一只大雁掉隊了。那正是大造爺爺馴化了的雁。因為長期喂養(yǎng)馴化，那只雁的野鳥本能退化了。它已飛不快了。隼死死地追著這只雁。這時，大造爺爺啾啾地打起了口哨。在這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那只雁聽到主人的召喚，立即改變了方向，朝這邊飛了過來。而隼卻截住了它的逃路，張開鋒利的爪子直撲過來。“啪”，雪白的羽毛在黎明的天空閃著亮光散落下來，它的身體東搖西晃起來。就在隼又要發(fā)起第二次攻擊的時候，“刷”——一個大影子橫穿過天空飛了過來，啊，這是殘雪。

大造爺爺把槍頂在肩上，瞄準(zhǔn)了殘雪。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下槍。

現(xiàn)在，在殘雪的眼睛里，既沒有人也沒有隼，只有陷入絕境的伙伴！

它一下子沖到敵人的面前，用它的大翅膀勇敢地同敵人拼死搏斗。受到意外攻擊的隼竟在空中猛烈地?fù)u晃起來。不過，隼也不是好惹的，它迅速地改變了姿勢，向殘雪的胸口撲了過來。沒幾個回合，殘雪胸前的羽毛，像白色的花瓣一樣，散落在明凈的空中。

就這樣，隼和殘雪打得不可開交，同時落到沼澤地上，大造爺爺一見，急忙跑了過去。

兩只鳥在地上還激烈地搏斗著。隼一見到有人來了，就慌忙結(jié)束了戰(zhàn)斗，一溜歪斜地飛走了。

殘雪的胸前浸透了一片殷紅的血跡，它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當(dāng)它感到第二個可怕的敵人向它靠近時，用最后一點力氣，揚起了長長的脖頸，從正面盯著大造爺爺。殘雪雖然是只鳥，卻保持了作為首領(lǐng)堂堂正正的姿態(tài)。

大造爺爺伸出雙手要去抱它，殘雪不再抵抗和喧叫了，它似乎乎感到這是最后的時刻，為不損傷作為首領(lǐng)應(yīng)有的威嚴(yán)，它不去理會大造爺爺那充滿友誼的雙手。

這情景，使大造爺爺深為感動。他覺得他似乎不是面對一只鳥，而是面對一個了不起的英雄。他小心翼翼地將殘雪抱回家，放進籠子里精心喂養(yǎng)。

第二年春天，當(dāng)殘雪養(yǎng)得十分健壯時，大造爺爺把籠子蓋兒全打開了。殘雪揚起長長的脖頸，好像突然被廣闊的世界震驚了似的，拍著翅膀，飛上了藍(lán)天。

大造爺爺望著它，像是對殘雪，又像是對自己，深情地說：“好漢，今年冬天再到我們這兒來，我決不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