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傍晚時分,鄉長盛大慶在鎮政府食堂的酒桌上正和一個衛生檢查團拼酒,喝得正興起,突然接到縣長孟奎打來的電話,讓他明天一早安排人開車去梅家村把一個叫梅細草的女人帶到縣政府,并一再強調,不得有任何耽誤。盛大慶正想問個明白,縣長的電話已經掛了。
盛大慶趕緊撥打梅家村支部書記魯仁山的手機,可手機一直無人接聽。那時,魯仁山正在村里唐棟家喝唐家二兒子的結婚喜酒,老婆桂花一路小跑喘著氣把他從嘈雜的酒席上拉出來時,他差不多已喝下一瓶多海之藍,有點頭重腳輕,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被桂花拉了出來,臉上有些過意不去,正要發火,可幾步路走得卻咧咧歪歪,只好忍住,由桂花拉著往外走。一聽縣長找他有急事,酒一下子醒了一半,忙掏出手機一看,果真有4個縣長的未接電話。
村部會議室里村干部們噴著酒氣打著酒嗝,一個個歪著身子趴在會議桌前,不知魯書記半夜突然緊急召集開什么重要會議,喜酒還沒喝完呢!待魯仁山把縣長的要求說了,村委會的幾個人這才一個個張大了嘴巴,全啞了,愣在那兒只有吸氣的份。
縣長要找的女人梅細草,男人巴大田是個泥瓦匠,一直在城市里工地上打工。梅細草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后,巴大田嘴都氣歪了,待梅細草又懷上時,趕緊花500元請鎮醫院里的醫生偷偷給B超了一下,嘿!這回是個帶把的。巴大田知道村里計劃生育盯得緊,在梅細草的肚子還沒顯山露水時,就讓梅細草也跟著去了城里,懷著兒子的梅細草就挺著肚子隨大田在工地上的食堂里打下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村里得知梅細草肚子又大了,派人風火火來城里抓了幾回,每次都撲了空,連個人影子也沒見著,只得空手而歸??磥磉@回一定是村里另外幾個超生戶被罰了款,心里不服氣,去縣里上訪把梅細草超生三胎的事給捅到縣里了。這不,縣長半夜電話,明早讓帶人去縣里,你們說說,我魯仁山到哪里找人?我總不能連夜變個梅細草來吧!魯仁山拍著桌子直罵娘,村干部們一個個垂著頭愁大了。
一夜無眠。魯仁山早早趕到鄉里,盛大慶見人沒給帶來,把魯仁山狠狠說了一通,你搖著雙手來,讓我怎么向孟縣長交代?廢話不說了,你立即回去組織人員給我把梅細草找回來,這回孟縣長不見人不罷休。魯仁山大清早的吃了一頓訓,知道這回超生的漏子捅大了,只好又灰溜溜的回到村里。
鄉長盛大慶幾乎半天就一個電話,詢問找到梅細草沒有,催命鬼似的。只要村委會的電話一響,愁眉苦臉的村干部們就心驚肉跳。
午飯后,讓盛大慶沒想到的是,昏頭脹腦的他剛想躺會,鄉宣委華明月就敲門進來了,說剛才的縣電視臺居然播了尋找梅細草的尋人啟示。盛大慶聽了一愣,知道這回是無論如何糊弄不過去了。一點睡意也沒了,又趕緊給魯仁山撥電話,魯仁山沙啞著嗓子說,村委會幾個人正餓著肚子在梅家村梅細草親戚家逐個摸底,一旦有了梅細草的確切消息,立即租車把她抓回來。盛大慶在電話里幾乎是咬牙切齒,我丑話說在前,這回你真給我把事辦砸了別怪我無情,你這個書記也就別當了。
2、太陽剛落山,在海城市一個建筑工地旁低矮的出租房里,梅細草剛照應大女兒、二女兒吃完飯,上床睡覺,還沒喘過氣來,搖籃里的三女兒又醒了,哇哇大哭……巴大田到工地加夜班去了,這時,巴大田的那部舊手機在床頭嗚嗚響了起來。梅細草眼皮一跳,這個號碼很少有人知道,只有婆家或者自己的娘家有事才會打這個電話。梅細草一接聽,果真是娘家兄弟梅細林打來的,梅細林在電話里著急地說,今天縣電視臺都播了,尋找梅細草!姐!你們沒犯其他事吧!看來這回你們超生的事讓縣里抓了典型,聽說縣長親自發問了,把鄉長訓得跟孫子似的。這會村里的那幫干部們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呢!你和姐夫還是趕緊找個遠地方避一避,待過了這個風頭再說。
梅細草一接完手機眼淚就“嘩”地下來了,說起來倒輕巧,三個女兒一個12歲,一個8歲,剛出生的三女兒剛7個月,一家人五張嘴到哪都要吃要喝,因為超生,家中拉下不少債不說,還整天東躲西藏擔驚受怕,本來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自從生了三丫頭,巴大田的臉整天拉得老長,比死了親娘老子還難看三分。要不是梅細草死活不同意硬犟著,三丫頭早被他送人了,如今這超生的事又被縣里死死咬住不放,橫豎這日子真沒法過了,還不如心一橫死了清凈,可死了這三個丫頭怎么辦?沒娘的孩子太可憐了。
3、盛大慶剛到辦公室,就接到魯仁山的電話,梅細草找到了,請鄉長指示處罰意見。盛大慶不由心頭一喜,在電話里語氣輕松了許多,什么處罰不處罰的,讓梅細草收拾干凈了,你現在就帶她到鄉政府,我等著你們,一會我們去海城迎賓館。
放下電話,魯仁山用手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看著一旁的村干部們,有氣無力地說,準備上路,只有這招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魯仁山和村婦女主任童小秋租了輛面包車立即趕往鄉里,鄉長盛大慶已在鄉政府大樓下等著,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魯仁山剛下車,正要把彎腰從車里出來的梅細草介紹給盛鄉長。盛鄉長已笑容滿面地迎上來伸出雙手,“你好!你好!我是鄉長盛大慶,歡迎你!歡迎歡迎!”魯仁山以為聽錯了,這鄉長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大白天見鬼了不成,哪有鄉長熱烈歡迎超生戶的。從來沒有過的事呀!難道世道變了,一夜鼓勵多生了……頓時滿腦子煮漿糊,暈呼呼的不知腳往哪邁。
鄉政府停車場上早有一輛別克商務車在等著,一會,鄉長帶著魯仁山、童小秋和梅喜草一起上了商務車,直奔縣政府駛去。
在縣政府,滿臉開花的盛鄉長和縣長孟奎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盛鄉長熱情的把梅細草介紹給縣長。魯仁山和童小秋在一旁看傻了,互相傻看著,心里撲通撲通揪得疼。
在縣迎賓館,孟縣長一行及魯仁山、梅細草等剛坐下,就走進來一位滿臉絡腮胡子的大塊頭外國人,縣長孟奎迎上去握手,又把梅細草介紹給外國人。外國男人盯著梅細草看了看,無奈地攤開雙手,撥浪鼓一樣直搖頭,“NO!NO!這不是我……我要找的梅細草小姐。真的不是,你們給弄錯了!我希望你們能幫我找到真正的梅細草小姐!”
回到縣政府,縣長孟奎大發其火,我說你們能干什么事,連找個人都找錯了!盛大慶和魯仁山挨了訓,卻不敢解釋一句。
回到樓下,盛大慶恨不得給魯仁山一個大嘴巴子才解恨,好你個魯仁山,看來你在村里糊弄慣了,糊弄我也罷了,你連孟縣長都敢糊弄,你真牛呀!我還真梅看出你有這么大的能耐!
魯仁山哈腰哭喪著臉,啞巴吃黃連,滿肚子苦水倒說不出,本以為縣里也是做做樣子,雷聲大雨點小,于是村委幾個人商量后,決定找個女人替身一下梅喜草,帶到縣里交了差,待縣長大人消了氣,回到梅家村,到時該罰就罰,該扒屋就扒屋,哪知道突然冒出個外國佬居然認識梅細草,并且當場給拆穿了把戲。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說,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4、縣長孟奎怎么也弄不明白,一個遠洋而來的美國佬為什么突然會要找那個貌不驚人的鄉下女人梅細草。管他,美國佬來了就是好兆頭。真是天上掉餡餅了,只要找到梅細草把美國佬糊弄高興了,說不準美國佬心頭一熱就在海城投資上個幾百萬美金,那頭功可是縣長孟奎的。
孟奎下了死命令,縣里撥款2萬元給鄉里作為尋找梅喜草的專項資金,無論如何一定要盡快找到梅細草。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居然找不到誰信?
再說梅細草一家得到梅細林的電話通知后,連夜拖家帶口買了火車票趁火車去了廣東增城,投奔巴大田一個在那邊搞鰻魚養殖的表哥,表哥那邊的養殖場正缺少人手。第二天從巴大田父母那得知巴大田信息的魯仁山等人包車趕到工地卻又撲了個空,一個個一下子急的牙疼似的直抽冷氣。一同在工地做工的工人們見村干部抓超生居然抓到城里了,一個個冷嘲熱諷,聲稱不知巴大田一家去向。
魯仁山和童小秋回到村里,冒充梅細草的女人早把外國人要找梅細草的消息傳出去了。十里八鄉頓時議論紛紛,更瘋傳的是,梅細草不是她父親生的,梅細草的父親其實是梅細林的大伯,梅細草父親早年就參加了國民黨的軍隊,把襁褓中的女兒寄養在鄉下的兄弟家,后來隨國民黨部隊敗退臺灣后又去美國經商,如今成了大富翁,那個外國佬是梅喜草大伯的律師,這回來中國是想接梅細草去美國繼承家產。一下子有鼻子有眼的,連梅細林都信了自己有個大伯在美國是大富翁,還是梅細林父親沒糊涂,一派胡言,細草才36歲,哪有什么逃去臺灣的父親,真是亂嚼舌頭。
就在魯仁山等人山窮水盡時,巴大田突然帶著老婆和三個女兒回到了梅家莊,魯仁山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巴大田一家的信息是梅細林提供的,為這信息,魯仁山可是送上了整整5000元,并一再保證,只要梅細草回來村里絕不追究超生的事。
5、美國佬終于在迎賓館見到了梅細草。眾人也總算弄明白了這個叫詹姆斯的美國佬為什么要尋找梅細草。
20年前的那個冬天,美國佬詹姆斯獨自來海城的門頭山考察,在下山時不慎摔斷了腿,上山采藥的梅細草硬是把他背下山,山上氣溫低,不是梅細草,詹姆斯可能就凍死了。瘦弱的梅細草把一個200來斤的大胖子背下山,自己卻累癱了,大病了一場?;孛绹皞蟮恼材匪固匾馊ッ芳腋兄x梅細草,看到梅細草家境不好,留下1000元以示感謝,忠厚老實的梅家死活不肯收,雙方正在互相推讓著,喜歡古董的詹姆斯看到梅家長柜上有一個插著幾支干花,看不清花紋,布滿灰塵的舊瓷瓶,詹姆斯說這樣吧,我用1000元買你家這個瓷瓶,這叫公平交易,這樣1000元你們可以收下吧!梅家人知道美國佬是真心實意幫他們,就把那個上幾輩人傳下來,放在家中多年無人過問的舊瓷瓶賣給了詹姆斯。
今年秋天,遭遇金融危機的詹姆斯為了償還公司債務,開始變賣部分家當,拍賣行的人圍著那個印有“大清乾隆年制”的粉紅色瓷瓶饒有興趣,經過鑒定后大吃一驚。乾隆年間制的瓷瓶存于世上的有粉、綠、藍、紅色手繪花紋,幾百年來粉色的瓷瓶極為稀罕,存世極少。經過拍賣,那只當年梅家的粉紅色舊瓷瓶拍賣價560萬美元。詹姆斯拿到拍賣款后,立即與中國海城相關外事部門聯系,請求幫助尋找一個叫梅細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