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亞民出了幾天門,在外邊雖然玩的高興,可是更想聽他的故事。回家后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了他的特別軟件,幾經點擊,搜索出來的是一綹黑頭發。這綹黑發有20多厘米長,中間還用紅頭繩扎著。這綹頭發是女人的還是男人的呢?
于亞民之所以這么想,是因為這綹頭發還不知道是什么年月遺落的。如果時日久遠,也可能是男人的,因為中國的男人古時也留長發。不過,看看中間扎著的紅頭繩應該是女人的。
到底是男人的還是女人的,點開就知道了。于是,于亞民就搜索出了遺留在頭發上的密碼,只有兩組。他隨手就點開了一組,人物出來了,是一位20多歲的農村小伙。于亞民看看這小伙,還挺面熟,再仔細看看,眼睛就睜大了,象是大舅!再點了幾點,歲數長了些,確定無疑,就是大舅!
大舅自然不是古人,沒有長發,那綹長頭發自然也不會是他頭上剪下的,一定是女人的。大舅手里有女人的頭發,于亞民這下驚訝了,因為大舅一輩子沒成親,光棍兒一條。哎喲,沒想到大舅年輕時也風流!
那么,大舅是怎么風流的?于亞民就想到了兩個答案,一個好,一個穢。好的是大舅也有羅曼史,穢的就是娶不上媳婦心里變態,不然干嘛玩女人頭發。不管是那種,于亞民都想聽聽。是好,他跟著高興,是穢,他也不會對別人說。
于亞民的這個大舅,比他媽媽大16歲,要是在世,七十有四了,不過68歲的時候就孤獨的走了,已經六年了。想想,于亞民還挺心酸的。要知道里面的故事,就得問大舅了。想到這兒,于亞民就對著愣怔的大舅,叫了一聲。大舅一聽更愣怔了。于亞民一看大舅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大舅這個年齡時還沒有他了,不認識。于亞民趕緊操作,很快大舅就變老了。于亞民再一喊大舅,大舅這才憨笑著答應了。
“大舅,你看看這個?”于亞民指著那綹長發說。大舅低頭一看,臉立刻就紅了,吭吭唧唧地:“你、你、怎么,把這、這個撿回來了。”“大舅,這么說是你丟掉的呀?”于亞民趕緊問。大舅低下了頭,沒回答。于亞民看看又說:“大舅,你說說,這頭發是誰的呀,你為什么給丟了呢?”大舅又悶了一會子,才開口,他說:
回來后,我就跟你姥爺姥姥說了,要娶胡大平,你姥爺說打聽打聽再說,我就聽著吧。可你姥爺打聽回來,說這門親事不行。
“為什么?”于亞民很不解,插問了一句。
為什么?為她爸爸,你姥爺說她爸爸當過漢奸。
“哦,就因為這個我姥爺不同意啊?”于亞民說。
是唄,你姥爺不是黨員,支書嗎,那時候講這個。地富反壞右,四類分子,漢奸,國民黨都不是好人,這樣的人家也不是好人家,閨女找不了好主兒,兒子想娶媳婦更難了,沒人愿跟著呀。
“大舅,咱們家是什么人家?”于亞民問。
當然是好人家了,咱們家是貧農,你姥爺又是黨員支書。大舅說。
“那你為什么找個漢奸的女兒呢?”于亞民又問。
哎,你這孩子,我不看她好嗎。大舅說。
“她長得好啊?”于亞民又問。
長得也不是多好,她脾氣好。大舅又說。
“要是這樣,結婚是你自己的事,應該由你自己做主嗎。”于亞民又說。
我做的得了主嗎,你姥爺不答應啊,說她爸爸是漢奸,不能娶個漢奸的閨女當兒媳婦。我這脾氣也挺倔,我說她爸爸是漢奸,她不是漢奸,我就要娶她。你姥爺比我還倔,就是不行,我們倆就慪氣。后來他還托人給我說親,他們說的我一個都不答應。我還把話傳給了胡大平,除了她我誰都不娶,胡大平高興地都哭了。就這么戧著火,戧了好幾年,到了61年了。我萬萬沒想到,就這年秋后,她跟她村的王三壞結婚了!氣得我就把這幾根頭發給拽糞坑子了。
“可是,大舅,胡大平跟別人結婚了,你干嘛不再找一個呢?”于亞民又問。
我這人不倔嗎,要不你姥爺橫著,我不就成親了嗎。我這樣做,一來我是跟你姥爺較勁,就不要別的人女人,二來也是讓胡大平看看,我這人有良心,不像她,變心了。就這么著,一晃就過了十多年,你猜猜怎么著?
“怎么著?”于亞民趕緊回問。
嘿,胡大平死了,70年死的,生孩子死的。你想想,我這良心往這兒一擺,她胡大平看得見啊,她知道啊,她心里什么滋味,難受啊,她能長命嗎!說這話的時候,大舅忽然像個勝利者一樣,一臉地亢奮。
可于亞民覺得有點悲哀。
于亞民沒想錯,很快大舅臉上地興奮就退去了,語氣也傷感了,又說,我也三十多了,也有些明白了,明白也沒用了。農村里,三十多的男人就找不到女人了。大舅不說了。
于亞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看著大舅愣了會兒,又問一句:“大舅,那胡大平就沒給你個解釋嗎?”
解釋什么,她沒臉跟我解釋,沒良心,喂狗了。大舅無不生氣地說。
是啊,于亞民也忽然覺得,是胡大平辜負了大舅的一片癡心,得讓胡大平出來給大舅道道歉,讓大舅的心情好一點。于亞民知道胡大平也是已故人了,頭發上的那組密碼就是她的,就說:“大舅,你等著,我找她出來給你個解釋。”于亞民說完就點擊那組密碼,果然出來了,可她還個姑娘。于亞民知道這個時候她還沒嫁人了,又點了幾點,就是一個30來歲的農婦了。
胡大平看見大舅了,立刻一副很內疚的樣子,大舅也看到她了,對她怒目而視。胡大平吃不住了,很委屈地說:“你干嘛這樣看我,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你當我是愿意的,我不是沒辦法了嗎。”說完就委屈地哭了。
大舅“哼!”了一聲,沒說別的,頭扭到了一邊,憤憤地。
于亞民憋不住插了一句:“胡大平,人家對你那么真情,你怎么說變心就變心了呢?”
胡大平回臉看著于亞民,哭著說,我不是沒法嗎,那年我爸爸餓死了……
“餓死了!你說的是那年?”于亞民有些吃驚。
61年啊,不鬧災嗎。糧站供應的糧食那么少,一個月一個人只有8斤,怎么摻菜也不夠吃,我爸爸就餓死了,剩下我娘還有我弟弟,他才8歲,我娘就把糧食擠著他吃,他不長身子嗎,吃得多。可糧站的糧食,不到月不賣給。那個月還差5天了,我們家就沒糧了。連著吃了兩天野菜,我弟弟餓的光哭,我娘都不能起炕了,本來她就有病。我沒別得辦法了,夜里就到地里去偷東西,別得都不行,就是紅薯跟雞蛋那么大了,我就扒了半袋了紅薯。可是回來的路上,叫王三壞逮著了,他是民兵,給隊里看青。他要把我拽大隊部去,我害怕呀,他把我一拽大隊部,就得把我扣下,我娘呢,我弟弟呢,都快餓死了。我沒辦法,就給他跪下了,求他。他就起了壞心了,說要跟我那個,不行就把送大隊部。我實在沒法,答應他了。完了后,他也沒把我送大隊部,紅薯也讓我背家來了,有了那半袋紅薯,我們娘仨才闖過那幾天,要不都得餓死。
于亞民聽得心里直哆嗦。
胡大平又說,一個多月后,我就惡心,吐,開始我那知怎么回事,還以為自己病了,可我娘看我老吐,就起疑心了,老問我,我這才想到懷孩子了。多害怕多丟人就別說了,我跟我娘一說,我娘抱住我,我倆哭了一場。我爸爸又當過漢奸,還能怎么著別人嗎,再說我還是偷隊里的東西。哭完了,我娘說王家堡的親事就別想了,人家更看不上咱了,你就跟了那個東西吧。當時我真想死啊!可是,還有我娘呢,她還有病,我弟弟才8歲。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就把他叫過來了。我娘跟他一說,他倒樂了,就這么著,我跟了王三壞這個狗食玩意兒。胡大平說到這兒,越哭越痛了。大舅眼里也滿是淚水了。
等胡大平情緒好了一點的時候,于亞民就對她說了一句:“這事,你為什么不跟這位先生解釋一下呢?”
胡大平就說,解釋什么呀,我能說得出口嗎!你不知道,我連面都怕跟他見,我聽他老不說人,我這心里整天就跟扎刀子一樣,沒舒服過一天,都怨我。
這時,大舅說話了,他擺著兩手說,別說了,別說了,不怨你,不怨你,我也不好,不該那么對待你。
于亞民聽了兩位前輩的故事,很心酸,可是看到胡大平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還看到大舅理解了她,又抑制不住地高興起來。不過于亞民又為古人生出了一份擔心,就問胡大平:“你結婚了,你媽跟你弟弟怎么辦,不更難了嗎?”
胡大平看了看于亞民說,沒有,我們倆不一個村嗎,我去了他家,我那份供應糧還在那邊,他們倆人吃仨人的口糧,就好多了。
“那你吃什么呀?”于亞民不解地問。
那死玩意兒不當民兵看青嗎,他到地里弄東西沒人管,不夠吃了他就去地里弄。
于亞民聽得好無言啊,世界原來還這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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