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今年五十歲。五十歲的二姑每天騎著她那輛掉了漆的26式自行車去煤礦揀炭。二姑說這活兒還不賴，揀一天能掙三十塊錢呢。為了能抓緊時間完成規定的工作量，二姑中午是不回家的，就吃帶的干糧，喝點白開水。我說二姑，煤礦那么遠，又累，就別去了。二姑說不累，受苦人還能嫌累？再說了，不去揀炭，你姑父咋辦？我不做聲了。姑父五年前突發腦溢血，全靠二姑一個人撐著。令人欣慰的是，在二姑的精心照料下，姑父恢復的還可以，現在能自己走動，用一只手幫著家里干活兒了。

二姑看我不做聲，笑著說：“多虧我會騎車，要不煤礦那么遠，走個來回真得花好半天才行。”這一說起騎車，二姑就會不厭其煩地講她學騎車的故事。盡管我們都聽了無數遍了，但每次說起來，還是會笑個不停。

二姑學騎車可真是與眾不同。那時侯自行車屬于高級物品，家里買不起。二十多歲的二姑又不敢輕易借別人的車子來學。因為學車難免摔倒磕碰，賠不起。不過，倒也不是沒有機會，老舅一來二姑的機會就來了。老舅笨重的28式自行車一停到院子里，二姑就會出來推著車子滿院子轉圈，可就是不敢跨上去。有人幫她扶著也不敢。大家都奇怪，二姑不是膽小的人啊，怎么就這么怕摔呢？可她就那么不停地轉圈，終究，二姑還是只會推著轉圈不會騎。

那時侯我還小，村里來了玩雜耍的我就跑去看，人家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不知不覺就跟出了五里地，中午也沒有回去。那是個夏天，午后的太陽毒辣地照著，路邊清涼的河水就成了無比的誘惑。我禁不住下去瘋玩，等我上岸趕路時已到了傍晚。

家里人喊遍了整個村子也沒有找見我的人。奶奶在家里著急地哭，命令我爸借自行車去村外找。幸好老舅也來了。于是，我爸騎著借來的車子載著大姑往東找，老舅騎著自個兒的車子載著二姑往西尋。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遠遠地看見一輛車子飛快地迎來。車上跳下了二姑和老舅。看著他們焦急倉皇的神情，我已知道怎么回事，嚇得不敢出聲。老舅吼了一聲：“小子，跑哪去了，讓我們好找？”便又咧嘴一笑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二姑見了我的樣兒什么都沒說，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隨后推起自行車就往回跑。大概是著急要回家給奶奶報信，她完全忘了自己從來沒有騎過車，推著推著就猛地一下跨了上去，搖搖晃晃一直往家騎。二姑就這樣奇跡般地學會了騎車。

二姑成家時，姑父家買了一輛26式自行車，就是二姑現在那輛掉了漆的破車。二姑騎著它去鎮上趕集，騎著它送我去上學，這么多年了還在騎，更多的是騎著它去地里干活兒。現在，二姑騎著它去揀炭。二姑的確不容易，一輩子那么苦，但二姑很樂觀。二姑說，有什么辦法呢？怎么都是活，與其哭著苦著，還不如唱著笑著呢。

是啊，想起二十多歲的二姑學車的事就忍不住笑，可看到五十歲的二姑現在騎車去揀炭，我又忍不住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