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過去快四十年了。兩個月餅的事一直在陳一明心里放著。
那是1976年,中秋節。陳一明在農田水利工地上,中秋節這天,工地放半天假。他可以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想到了父親。父親是老師,常年在外教書,很少回家。陳一明也年年在水利工地上挑土、挖溝,也少回家。所以父子倆一年里難得見上幾面。父親所在的學校離回家的路不遠,只要繞行一小段路就到了。
陳一明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意外。他打小就和父親見少離多。父親嚴厲,不茍言笑,而且見面是多是斥責,所以父子倆關系并不好。他的心里,媽才是家。父親像是外人。在他讀書的好多時候,經常從父親所在的學校路過而不入,就是不得已的見面也想躲避。
為什么會有這個想法呢?也可能是他長大了,懂些事了。也可能他73年高中畢業后就一直在水利工地上,辛苦飄零自不必說,與父親見面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而且從那以后,父親就再也沒有責備過他。他想的是學校里也可能放假,和父親一路回家。
他走進父親的房間,父親剛好在。父親也沒有想到他會來,很高興地笑了,這笑容讓陳一明覺得很親切,他感受到了父親的親情和溫暖。這種會心、慈愛的笑容只有在父親的臉上才有。
父親隨即拿出兩個月餅,說:“今天修我們學校的宋師傅到學校結賬,給每個老師買了兩個月餅。你吃一個。”父親是不會買月餅吃的。說實話,他從未吃過月餅,只看到別人吃過,或是在商店的貨架上看到過。他什么都沒想,只兩口就吃了。陳一明覺得月餅真是好吃。一層一層的,是那種叫“腳板皮”的,里面有桔子皮、冰糖等,特別香,很甜。可能是父親看到他吃月餅時那狼吞虎咽的樣,又把另一個月餅遞過來,說:“你把這個也吃了。”陳一明沒接,說:“我不吃了,您吃。”“我的胃病犯了,吃了不舒服。”父親解釋著。陳一明就接過第二個月餅,以同樣的速度吃了。
吃過月餅后,陳一明就想,沒聽說父親有過胃病,他說有胃病一定是謙讓。后來的好多年里,也證實了父親是這樣的人。雖然只是兩個月餅,在當時物質那樣匱乏的年代,是相當難得的。在此之前,陳一明家里就從來沒有吃過月餅。他把父親的月餅吃了,認為自己很自私,心里感到自責和羞愧。幾十年里,兩個月餅的事一直在他心里擱著不能釋懷。他覺得對不起父親,然而又無法彌補,留下長久的歉疚和遺憾。
一件事情,如果當時沒有做好,可能就再也補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