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同一天,他們從這個小城兩個相反的方向來到了這所中學,并不相識,只是幾乎同一時間跨進了校門,因為匆忙,兩人輕輕撞了一下,于是紛紛道歉,然后又匆匆地前往各自的班級報到,并未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日子,同學間的相互認識,軍訓的如雨揮汗,繁瑣課程的每日重復,這之后的一年就是如此平靜而單調地流逝了。不大的校園里,兩人卻極少再碰面,漸漸地,雙方似乎也都已忘卻了曾經還有過的一面之緣。
在緊張和忙碌之中,高二的腳步又慢慢地臨近了。開學的那一天,在擁擠的人群中,在似乎已不可能相遇的人山人海中,他們竟奇跡般地又撞在了一起,于是,相視一笑,尷尬作伴。緊隨著,一年前的回憶悄然試足,笑容隨即由尷尬轉為友善伴有些許的甜蜜了。
十八歲的他們還不懂得什么是愛情,但這兩次的不期而遇確乎是讓他們感到了溫暖,朦朧的卻有似散發著一股醉人的清香。或許他們自己都無法想到,只是這兩次簡單的邂逅竟從此拉近了他們的距離。簡單的問好之后倆人留下了名姓,留下了聯絡方式,留下了互相之間甜美的愛慕。此后,之間的來往愈趨頻繁,這之后不久,他們便相戀了,令所有的人始料不及。那個時候已經有了“閃婚”的說法,他們還只是“閃戀”,但同樣令人訝異不已,并沒有多少人看好這段戀情。
這是當地最好的一所中學,凡是有志于重點大學的學子都親睞這所中學。中考那年,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如愿以償地考進了這里。當時,所有的人都以她為傲。
然而他,卻并非所謂的尖子生了,只是他的父親在當地頗具權勢,又身家富足,托了關系才得以進入這所中學,名義上算是寄讀。說好了能得到一本高中的畢業證書就可以了,他是不指望兒子能考個大學給他爭光的了,也不愿讓兒子再將時間荒廢在他總都不肯用功的學業上。高中畢業按計劃他就該隨父親去香港協助打理業務。當時的他沒有任何意見,因為這之前,他還并沒有遇見她。
如同初中之時,她依然是在兢兢業業地學習奮斗,企盼上一個好的大學,而功夫不負有心人,年級第一成了她無可撼動的容耀。
然而他則不同了,雖然他待她很好,但從小的榮華富貴潛移默化間使他帶有了些許的紈绔作風,又加以本就對書卷深惡痛絕,因而在學習上從來不曾上心,這也間接導致了他對倒數第一寶座的牢牢霸占。倘使將整個年級的學生成績打印在一張足夠長的紙張上,然后對折,他和她,依然會緊緊地貼在一起。或許,這真的便是緣分。
她是個典型的乖乖女,現在卻無法克制住戀愛的沖動,一想起自己竟在學習分身不暇的時刻分心兒女情長便又常會自責不已。他看出了她的想法,咬咬牙說要不自己回原校吧。他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到她的大學夢。思索了很久,她卻并沒有答話,反是徑直走了,然后又突然回過頭來,很堅定地說“不。”話語剛落,就又急轉身跑開了,一頭烏黑的秀發在春風的蕩滌中顯得格外迷人。他的嘴角微微咧了一下,傻乎乎地笑了
旁人是永遠無法想像她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孩為什么竟會喜歡上他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人。是的,不學無術,人們對于不愛學習的人一貫是這般稱呼的。
于是無聊的人開始做各種天馬行空的猜想,末了,又極為自豪地得出結論,認為她一定是瞧上他家的錢了,要不真沒有其他的可能能解釋得清。雖是同齡人,但那些胡亂猜測的人的思想卻富含勢利,任何事情在他們那都能于金錢扯上或多或少的關系。而他與她之間朦朧而純真的戀情,那些旁人是永遠無法琢磨透的。但是也并沒有多少人會去理會他倆的戀愛故事,人們只是一頭扎進那個謠言之中,并總慷慨地推波助瀾,最終一向以人文氣息濃厚自居的校園迅速被這條誹謗性的謠言弄得烏煙瘴氣,單調的學習之余終于有了可以聊作休閑的談資,于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異于常態的笑容。
只是從那天開始,這里便提前進入了雨季,有記錄以來最早的一次。謠言隨著早來的雨點遍地發芽,同她親昵的姐妹試圖不讓她聽到,然而她們確實已經盡力了,力竭的她們徒有懊惱與憤岔。當傳言在她的宿舍門口愕然綻放的時候,她淚如雨下,趴在宿舍的床上,用被子蒙住頭,無聲地泣哭。一夜未眠,無人能勸。同舍的姐妹們驚惶不知所措,最終想起去找了他。然而他聽罷卻揚長而去,不發一語,留下一臉茫然的她們咬牙切齒地罵他不是個男子漢,罵她不懂得照顧女生,然后又惋嘆她這樣的一個好姑娘怎會喜歡上這樣的一個混蛋。最后又幾個抱在一起不爭氣地流淚,她們也只是瘦弱的女孩,同她一樣的脆弱不堪一擊。
可是,一聲不吭便離去的他并非是如她們所想的那般。她們只知道他是富家子弟,打小養尊處優;她們只知道他在校內表現惡劣屢屢與人沖突;可她們不知道旁人看來霸道的他對她卻是呵護有加,因為他是真的喜歡她;她們同樣不知道正是因為對這段愛情的重視,正是為了捍衛這段愛情,才使得本就不善言辭的他忽略言語而一心要用行動來解決;當然她們更不知道此刻的他已經喊來了一群弟兄,每個人手里都端著工具,他打著頭,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向學校挺進,憤怒地尋找著謠言的源頭。
他像發了瘋般,整個學校的人和物都在有意無意地避讓著他,生怕惹怒了他,自己會灰飛煙滅。倘若是別的人在校園里揣著家伙什兒大搖大擺地行走,不出一會兒,肯定會有保安過來將他們攆走。然而對于他,則永遠不會。他實際上并不可怕,人們所驚惶畏懼的其實只是他的家世。
因為來得太突然,惡言中傷他們的那個人還來不及躲藏,只好強作鎮定地在路旁來回踱步。但為要保衛愛情而燃起熊熊大火的他是清醒的,相向而過的時候,他看到了那人眼中的驚懼還有一絲淡淡的卻轉瞬即逝的愧欠。
見他久停旁側卻并無離去之意,那個可憐的人兒立時撲倒在地,淚水滾滾。此刻的他開始痛恨自己當初不該有的饒舌。然而告饒是無濟于事的,在呼呼的棍棒聲中,在嘶啞的咆哮聲中,在暴力的拳起腳落之間,他痛苦地接受了這一次的懲罰。
令人尤為驚愕的是,整個過程饒舌的他竟未有絲毫反抗,反而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他確乎是有悔意了,然而直接導致沉默的原因只是出于對他的家世的恐畏。事罷,他拎著傷痕累累的饒舌者來到了校長辦公室,自請處分。然而校長看罷卻從滿是皺褶的臉上艱難地擠出一絲恐怖的笑容,不問來龍去脈,反是直呼無關緊要。然后便是使著眼色暗示縮在一旁震顫的那個人勿要追究。而他也心領神會地唯諾離去。
校長是個及其明智的人,他總擅于在驚濤駭浪的沖擊之中巍然不動,穩如泰山,逢迎世俗的能力無不令人嘆服。早在他還未來到這個學校之前,校長就已聽聞了他的父親呼風喚雨的膽識和舉手投足之間便可決定一個人輝煌或是隕落的魄力。因而哪怕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少有人愿意去觸碰這團烈火,那樣燙到的可能不僅僅只是自己那么簡單。此時依是呵呵的校長極盡世俗媚態地為他奉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然而他卻只是冷冷地掃了一眼校長,不再言語,隨即奪門而出
在樓梯口的轉角處,他找到了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還在傷心泣哭的人。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小疊錢遞給他,然后深深鞠了一個躬,說,打你,是因為你的惡意,因為我的家世,人人畏懼我,但我不是無理之人,這些,權當我給你的賠償,以后,請你不要在胡亂說些什么了。
然而那人早已嚇得四肢發抖,驚魂未定,哪還有勇氣去接。他見狀,一股腦將錢塞到的他的手中,大喝了一聲,拿著!然后便瘋狂地朝著她宿舍的方向奔跑而去。忽又回頭,說了聲,對不起,我只是想保護我的愛情。而拿著錢呆傻佇立在那的他霎時停止淚水的流動,心中千番思緒此刻難以言說。
那一天,本該是和往常一樣忙碌的一天,所有的學生本都該安靜地學習,所有的老師也都本該一如既往地講學,然而一切的寧靜都因他而變得躁動不安。
所有的人都在注視著他,看著他奔跑離去時掠過的背影,看著他呼呼經過時激起的風的蕩漾,看著他沖破層層鐵門的阻撓進入她所在宿舍樓的一霎那。
良久的奔跑,長時的呼喘,層層階梯的跨越,一切的躁動,一切的不寧,在她宿舍的門口,全都戛然而止。
那個時候,凝滯的空氣仿若讓整個世界感到了壓抑,猛力跳動的脈搏撞擊的整個周遭在無聲中沸騰。他倚靠在墻壁上,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早已濕透了他的衣裳。而她,經過了一整個夜晚的啜泣卻依舊無法釋懷,仍是紅腫著眼睛傷心不已。
雖然已經十八,算是成年人,然而她的內心仍然像一個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單純而且脆弱。
門外的他已經累到了極限,然而屋內斷斷續續傳出的嗚咽聲令他無法平靜。他將手緩緩地向門扉移動,意欲敲門,不想門卻開了。
開門的是她的同舍姐妹,只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進去吧,然后便領著其他幾個姐妹出了宿舍。
他也顧不得說些什么,只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她的面前,緊緊地將她擁在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而她,看到他的到來,反而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讓守在門外的姐妹也不禁潸然淚下。
他也不再言語了,只是將她抱得更緊了。這是他們共同的溫度,能夠溫暖彼此的心扉。哭吧,哭過之后就會是晴天。他緊閉上了雙眼,偷偷地將淚水往回咽,那一刻開始,他開始明白了自己的責任,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鐵一般的責任。
如注暴雨過后,他們的愛情逐漸堅如磐石。而他們,也仿若一夜之間完成了蛻變,不再懵懂,而是漸趨成熟。他們不愿愛情里再經受些怎樣的風雨,而如今的明媚他們會好好珍惜。那天起,他們逐漸放開,開始在校園里旁若無人地戀愛,終于不再對外界的風言風語耿耿于懷。而此刻,也并沒有人再有勇氣去說三道四。他們甜蜜地以為這輩子就這么在一起了。
一轉眼,高三了。
寒窗十數載,只在此一搏,所有的人都鉚足了勁,緊繃著神經恍若即將開拔前線。她問他,要是沒考上怎么辦。他笑說要是沒考上就在她考取的學校旁租個小屋,陪著她上大學。
她聽罷,笑了,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頭,說,我才不要咧,我要你一起考上。
他呵呵地跟著笑了,頭卻扭向一旁,臉色深沉。他清楚,自己的成績根本達不到大學錄取的最低分數線,但他也絲毫沒有考慮過要去努力爭取,因為他實在厭惡學習。他以為,依憑自己富裕的家境,完全能夠兌現被她當作玩笑的承諾。然而,他卻忘記了當年同父親之間的協定,他也忘了父親歷來的說一不二。
一天晚上,父親同他例行談話,談及畢業之后的打算。他突然驚起,模模糊糊終是想起了當年的承諾。驚惶之余,他嬉笑著同父親講自己的另一番打算。他以為,父親從小寵著自己,便一定會答應。然而父親卻怒起,大喝,為一個女人陪讀四年,絕不可能!
他還想說些什么,然而父親卻已憤而離去。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不曾想自己同她之間的冬天竟來得如此迅猛。他狠命地搖著頭,心中默念著不可以,一定不可以,然后發了狂般地沖了出去,隨著父親進了書房。
他俟立在旁,低垂著頭。父親只是胡亂地翻閱著書籍,并無心閱讀。墻上的掛終,搖擺著有條不紊地流逝著一分一秒。他的心里亂得很,父親同樣無法靜心。
一個小時,他們沒有言語;兩個小時,他們依舊沉默;三個小時,他們仍然惜字如金……
月亮升起又落,黎明悄悄來到,他們一夜未眠。終于,父親開口了。他說,我聽過你倆的事,但你是我的獨生子,將來是要繼承我的億萬財產,因而我的兒媳也必須出身顯貴。父子一場,他自言不會做得過于絕情,言明只要他的高考成績比她高就不再反對他倆在一起,隨他怎樣,否則,高考結束也便是他們之間愛情的終點了。
他聽了,知道父親是在故意刁難自己,頓時絕望,隨即愈加茫然地走出了書房。
日出東方,漸而向西,周而復始間,一天天成為了過去。他的心神越發開始恍惚,以致每回她同他言語的時候他都心不在焉,反應遲緩。
她著急地問他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卻搪塞兩句便借故離開。而她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總不免嗟嘆一兩聲。她知道他一定瞞了她些什么,可她同樣知道他不愿意讓她知曉。
漸漸地,她也就不再詢問了。兩人之間的愛情并無變質,可是在一起的時候,言語少了許多,卻增添了些許悵惘。她只能靜靜地等待著,等著有一天他會說出來。
靜靜地,緩緩地,高三上學期很快就溜走了一大半。終于有一天,他在歲月的流淌中悄悄迷失的心智重又回來。
見到他的時候,她驚訝地看到他竟然捧著一疊書專心致志地溫習。她歡喜他竟學會上進了,可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卻著實令她感到了許多的不習慣。
她惶恐不安地坐在他的身旁,凝視著他從未有過的認真學習的樣兒,思緒混雜。一整個上午,他都安靜地坐在校園僻靜的角落極其用心地翻閱著一頁又一頁的書籍,心無旁鶩。
一個上午的時光或許并不漫長,可若是全部用來滿心疑慮地等待那卻已經足夠令人坐立不安的了。
終于,她忍不住了,問道,告訴我,你究竟是怎么了?
他沒有回答,仍是埋頭看書。她見他這樣,生氣地站了起來,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要離去。
他心疼她,從不愿害她生氣,如今見她惱成這般便慌忙喊住了他,不得不將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他以為,她聽完之后會大聲痛哭,可是她卻沒有,反而安慰他,沒事,咱倆一起加油。可是扭過頭去,她卻掩蓋不住淚眶中打轉的水珠。他只是在背后默默地看著她一頭烏黑的秀發,讓婆娑的秋風風干自己心中的淚痕。相互無語,他們又坐了下來,一同寧靜地為愛情默默奮斗。
沒有人猜得到他們的愛情究竟會不會就只剩下一個學期多的怒放。但是,他的刻苦,他的努力,使他的成績一點一點地往上升,雖然仍不是十分理想,可這至少讓他們不再那般的絕望。高三的下學期很快就到來了,仿若只是了一夜之間的事。
這段的時間流逝得更加飛快了,而他的成績也像長了翅膀一般一路高歌猛進,然而這種前進也只能是對他自己而言,依然不能算是拔尖,對于超越她,就更加是是望塵興嘆了。
有時他真的是想要放棄了,可是他不愿讓她看到自己頹廢的樣子,他想讓她看到自己真的一直在用心努力,如果高考結束真的便是他們愛情的終點,他也要盡全力讓她在這段時間里過得開心。想著這般,他便一頭又扎進書堆中,廢寢忘食。
六月七日,高考開始。
很多人堅定不移地相信頑強的愛情能夠產生無窮無盡強大的力量,但遺憾的是真正目睹過這種力量的人并不多,而他的表現,則讓世人驚愕地見證了偉大愛情的真正力量。
那一天的他像是著了魔,語文科時竟出奇地文思泉涌,答起題來竟是從未有過的行云流水。整個過程的流暢連他自己都驚悚不已。下午的數學雖未爆發強大潛力,但他感覺還是不錯。可雖然如此,他卻并沒有流露出太多的喜悅,因為,他已經想像出了正處在另一個考場的她,答題是如何勝過他千萬倍的瀟灑,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六月八日,最后的結束。
他摩拳擦掌,自信滿滿,期待著會有前一天般的超常發揮。很快到了進場時間了,他隨著長長的人流緩慢向前移動。等輪到他進入考室的時候他卻突然驚惶失措,傾倒書包翻了個遍,然而他已丟失了的準考證并沒有讓人驚喜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真恍若天將崩塌,地將淪陷。他清楚準考證的重要所在,高考過后,他會毫不猶豫地將它遺忘在角落,而現在他卻要為失去它而懊惱傷心。后來的考生是不容許他擋在考室的門口的,在眾人的催促聲中,他沮喪不已,頭腦一片空白地退到禁戒線以外,此時離最終入場時間還剩四十分鐘。
抱著頭蹲在墻角自責的他只記得進入考場前分明是帶了準考證的,否則他連考場的大門也進不得,可是一轉眼怎么就不見了呢?他努力回想著進場以來的每一瞬,可是越想反是越急躁,接著便思緒混亂,再記不清了。他看了一眼手表,三十分鐘。他急得眼圈紅了,趕忙起身到處尋找。然而后來的事實會證明他的作法是如何的錯誤
醉人的桂花清香,怡情的聲聲鳥語,在沁人心脾的夏風的微微蕩漾中,一切的本該和諧卻讓他愈發的狂躁,愈加的神智紊亂。
他只是感覺眼前的事物開始模糊,緊接著他的步伐也逐漸歪扭,釀蹌著的他竟一瞬間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要干些什么,迷迷糊糊竟愣住不再動彈了。手表的嘀嗒迅速將時間縮短到二十分鐘,然而他已全然不知。
漸至后來,他似乎是產生了幻覺,他只感覺自己蹲坐在陰暗的角落無聲地哭泣,為了失敗的高考懊悔,為了分離的愛情痛心,那一幕幕場面刺痛著他的內心,他想要沖破,可是又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將他牢牢地鎖住,不讓他有一絲的機會掙扎。
慢慢地,他不再哭了,卻好像是徹底的絕望。幻境中的他不再有了真實的人的情感,即便是痛苦,也或許是一種短暫的解脫。而現實中的時間卻不會去憐憫他的悲苦境地,反而加快了步伐,占領了新的炮火陣地,十分鐘。
秒針只要再轉過十圈一切都就將成為定局,無論他有多少的不愿。此時考場的保安進行了開考前最后一輪的巡查,而他也便是在此時被經過的保安所發現。
保安大聲呼喚著他但他卻似乎并無反應,依舊渾渾噩噩,直到保安重重地在他臉上掠過一個巴掌之后他才如夢初醒,慌張地看了一眼手表,五分鐘。
他的目光沒有離開手表,只是一下癱倒在地。一瞬間,放棄或是堅持在他腦中千萬次地閃過,他雙手抱緊頭顯示出了從未有過的優柔寡斷,還是保安的一句話再次喚回了他的心智。
保安盯著他看了許久,然后拿出一張準考證,指著上面印的圖片問說是不是他的。他聞言即奪過,淚水不經意灑下。接著便又聽保安說都在廣播中叫那么多遍了怎么都沒有去拿。他沒有回答,只望著最前方的教學樓奮力沖刺,四分鐘。
這里六月的夏還是清涼的,可是在他的奔跑中,透著爽氣的風卻漸漸變得狂熱,呼嗤呼嗤地咆哮。
他疲憊地奔跑,傷心的淚水在臉頰滾落,還未接觸大地就已然蒸發的無影無蹤。此刻同她在一起的歡欣時光歷歷再現,這使得他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可是想到四分鐘不到的時間,他又突然手腳軟綿無力。但很快他重振了精神,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位于五樓的考室,不顧一切地往上沖。
90秒,他已跨過了四樓的最后一級階梯,他噙著淚水艱難地咧了一下嘴,邁開更大的步伐朝五樓進發。
30秒,他終登上五樓,他已經看見了自己所在考室門口監考老師的身影,他干澀的嘴唇咧開了更大的笑容。
20秒,他沖過頭兩間考室,里面的考生全都不經意地將頭扭向窗外。
10秒,他順利穿過,速度愈快。
5秒,風一般迅捷的他離目的地只剩一間考室的阻擋。
那最后的五秒似乎成了他人生中最為漫長的時刻,他幾乎是用生命的全部在奔跑,他聽不到耳畔風的呼喊,他看不到身旁人的訝異,他只一心朝著那最后一間的考室忘情地奔跑,此前的焦慮被愈趨濃烈的歡喜替代,可是,他實在太累了。
在考室的門口,他卻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而便是在此時,一陣刺耳的鐘聲響徹了整個校園。他愣了一下,隨即便自語完了。幾乎是同時,廣播中開始播報:最終入場時間已過,請監考老師……
后面的內容他已聽不清了,但他知道自己和她的愛情已到了終點,滾燙的淚水再也扼制不住感傷的痛楚,如暴雨一般的傾瀉而出。他握緊了拳頭,狠命地敲著地板,痛哭著大喊,為什么!而距此遙遠的正處令一個考場的她,手突然不經意地顫動了一下,但她沒有在意,握緊筆繼續答題。
痛哭完了的他還清醒地知道考場的紀律,他知道自己根本硬闖不進去,而此刻他也必須得離開了,否則等待著他的便將是巡考員的驅逐。在校園的大榕樹下,他度過了最孤獨無助的兩個小時,始終守候著他的只有夏的寂寥。
下午,外語。他已無心應考,恍恍惚惚地又過了兩個小時,頹唐不已地走出了考場,等待著學校的專車來接他們,也等待著同她之間的愛情揮手作別。
這個中學是急性子的,它等不及高考放榜,非要此時帶學生回校重做試卷進行先期評估。疲憊不堪的學生被逼無奈,只能徹夜不眠。零晨,年級主任閱完幾套尖子生的試卷后欣喜若狂地告訴她可能會是全校第一名了,沒準還能在全省有個很好的名次。所有的人聽完,全都報以艷羨的目光,然而她卻拉起她的手,悄悄走了。
在僻靜的小道上,他放聲痛哭,將前日的種種同她一五一十說道,懊悔自己這般沒用,嗟嘆愛情竟就這般輕易地結束。然而她卻笑了,說,沒事,我們的愛情不會結束,只要你的父親能夠信守承諾。他驚訝地張大了雙眼,驚呼,什么?
6月28日,放榜。
當眾人打算向她這位準第一名表示慶賀的時候,她的名字旁卻赫然印著零分。這樣的令人難以置信的結果比第一名還要讓這個學校感到震驚。他以為她會傷心,忙著安慰她一定是上頭弄錯了。然而她卻依舊一笑而過,反而令他愈發困惑。
很快,校長找來了她,還有本屆畢業班的所有教職工,本想斥責她但看到一旁的他隨即便用溫婉的語調詢問估分時填的究竟是不是原始答案。
她很坦然地回答了是。而這個回答卻令校長胸中熊熊燃燒著的卻不敢發泄的怒火愈發旺盛,進一步要她解釋成績的零分是怎么回事。
她只輕輕一笑,說她的答案全填在了試卷上,而她的答題卡上是完全空白的。
校長驚呼為什么,而她卻不再回答,只是走到了門口,輕輕打開了門,然后牽起他的受手,說,因為愛情。而他,竟忍不住一下子痛哭了起來,大喊為什么要這樣,那可是你二十年來的夢想啊!
她只說,夢想可以有很多次機會去實現,然而我們的愛情卻只有一次機會抓住。在眾人驚愕的眼神與無限的惋惜中,她拉緊了他的手離開了校園。
他們去找了他的父親,但他的父親卻并不買帳,言這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依然堅持要他同自己去香港,但他卻掙脫了出來。
父親大怒,放了狠話,說要是一心要同她在一起自己也不會再阻攔,但是從此以后不會再給他提供任何的生活費。父親以為從小過著優越生活的他在這句話面前會有所退卻,然而父親卻錯了。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拽緊她的手就要走,只對他的父親說,為了我,她放棄了二十年的夢想,而我所放棄的只是物質生活而已,所有的人都以為我們年輕的愛情堅持不了多久,但我會用實際告訴你們這會是天長地久。說完,便同她揚長而去,消失在了父親措手不及的愕然之中。
同年秋,他們復讀了。
為人父母向來刀子嘴,豆腐心,他的父親亦然。父親并不像當初講得那般絕情,不再管他,而是不定期地給他寄來生活費,但他一概不受。因為她,他漸漸有了自己的骨氣,不再那般輕易地被打倒。但學習緊迫,他還是得從親友處暫借財物。雖然同父親之間產生了隔閡,可是父親后來的一封信即打破了這種僵局。
信中寫道:兒啊,或許真是為父錯了,你可以生為父的氣,你可以表現得那般有骨氣,可是我不允許我未來的兒媳因為你那不適時出現的骨氣受苦受累,就為這,你也得把錢收了。
這封信是他倆一同在池塘邊拆看的,看完后,相視一笑,彼此卻是愈加甜蜜。
一晃一年又過,再臨高考,他們已不再彷徨。不知是否是天意為他們的愛情所感動,他們的考試位置竟會是前后桌,這在所有的人看來都是不可思議,但這畢竟又是計算機隨機編排的。于是,那一天之后,人們相信了他們火一樣的愛情真的矢志不渝,感天動地,在驚濤駭浪中洶涌澎湃,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