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案前千年,淳潤如雪山;任門前船水,來往如梭。
年少時的腿從不安安靜靜地等待,年少時的性情往往讓人贊而痛,喜而哀。那里縱然有登高而呼“舍我其誰”的少年,縱然有沉毅勇莽與天地相爭的少年,縱然有乖巧懂事天天向上的少年;縱然中國之少年大都智而勇敏而捷;我仍常常在夜望月在傍晚凝視夕陽。有一些如飛蛾撲火精神式英雄的毀滅在我眼前灼燒,又都煙消得寂寥,如同無可言語的尋常景色。
我深信熱愛文學的人在內心,有一片極柔軟極柔軟如同天一般的地域。我深信人皆有情,情可以撫慰每一顆孤獨的心;而也正因為有了情,讓本堅硬如鐵的樹體驗到興衰榮辱。這其間又極深極淺地散發著悲劇的氣息,這氣息在少年稚嫩的心里,如同試著明媚的春天。
她在那兒執著地敲門,仿佛在等著自己的情人。她極會打扮,讓人覺得空茫凄涼又慘艷。她靜靜地倚著你的門,將歲月一并叩進你的心里。她是溫馴的,讓人稍微從門縫里瞅一眼就不可抗拒地心疼喜愛。
這讓人很快樂,你有那么些淺淺的笑意;這更讓人痛苦。你坐在椅子上手拿鋼筆,父母會欣慰地站在門外,笑得合不攏嘴。但只有你知道,你在將濃濃的愛意寫在情書上。或許你無意間會將眼神投在雪后明凈的臺階上,你會想那該是她明凈的眼明凈的心。而也只有父母知道,你會安全地出行。有時,你在街邊會遇到正處于困境的人;你想到她的善良,于是對以前不曾注意的苦難心懷憐憫。你悄悄地和她行走在人群里,你挺直了腰又覺得太不自然;但總有一種快樂讓你覺得自己和熙攘的眾生一般高,這種高度會讓你處于暫時的責問里,連同父母殷切的期盼和數十年的養育,讓你不得不深思該如何不想她。
這思考的過程讓人沉悶讓人厭倦。你索性打開了門,將她攬入懷中,登船遠走,與江水放逐。
于是,年少的你和年少的我就這么揣著一顆心和純粹的思想,開始奔流。
在異地,月光和夕陽仿佛是她的臉。她在你的心里永生,你卻只是在岸邊與她莫逆一笑的遷客。你想到這些總會異常恐懼。在精神領域里,你不能變得如得了病的日子,滿是讓人厭惡的苦楚。如果真是那樣,你的蓮子羹便不知道該忍棄何處了。有時故鄉和國家像一場漫天的風雪,你不得不待著;當你也生起了小火爐,聽到熱在興奮的叫喊,你也有了喝酒的沖動??v是清酒也在那燙人的火光下,讓人喝了頓覺暢快。你要拿起弓箭,去與禽獸爭斗;一些血,還是腥紅了你的臉。你靦腆地站在市場里,當你終于能手起刀落,洗凈魚的內臟;你提著酒,悠哉地長笑過所有的胡同。
我深信你和我的生命里都有這樣的一個情人!
當你回到家里,故鄉和國家全都施施然地走進笑談里,又從廚房走出,接受天地的洗禮。你睡在夢里,總是年少的你在思念,思念那只見過一面便永不忘記的情人。
而當你終于老了,老得雙腿真的不能再邁出一步了。
你伏在案前,看窗外的雪山;你聽到一聲亙古的叩擊,你笑了笑,千年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