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那淡淡的微笑,卻在我的心中有著鉛塊一般沉重的意義。眼角深深淺淺的溝壑承載著他滄桑的歷史,但每一筆都是一個微笑,蕩漾著幸福的甜蜜。
盛夏的一天,我和父親一起到姑姑家吃喜酒——剛剛二十出頭的表姐出嫁了。鑼鼓喧天,伴著知了頂嘴的鳴叫,肆意地闖進人的耳朵。霎時間,只覺得耳畔一片轟鳴。
我匆匆地吃過午飯,催促父親送我返校。可他正興致勃勃地和別人劃拳,喝酒盡興。我叫他,不答,喚他,不應。一種莫名的委屈涌上心頭,我厭惡這喧嚷的場面,不顧一切地沖出了門口。
我往后望了一次又一次,沒有。沒有。還是沒有。父親的身影從來沒有在我的視線中出現,剎那間,心都碎了。
走到岔路口,一股堅定的力量將我攥向了另一條小徑,我的心顫動了一下。轉過頭,迎上了父親那微微泛紅的臉和鼻頭,以及那依舊深邃的雙眸。我愕然,父親把頭一偏:“瞧,咱走這條,近路。”他笑了,笑得那樣真切,那樣樸素,然而在我的眼里卻多了一份討好的意味,于是我無視他依舊蕩漾在雙頰的笑容,反瞪了他一眼,父親在收往跟角的最后一抹笑容時,拍了拍我的頭叫了聲“倔丫頭!”父親拉著我的手,匆匆地往前走著,我跟著父親的身后踩著他那堅實的步子,有了一種心安的感覺。
穿過竹林,我傻眼了,面前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使我呆愣原地,河水一定是清洌的,但我卻從不敢涉足,這是我自出生以來就有的忌諱,父親是知道的,我忍不住埋怨起父親:“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
父親緩緩地蹲下身子,卷起褲腿,脫下鞋子扔給我,笑了笑:“丫頭,上馬。”我慌忙地拎起地上的鞋子,輕輕地爬到了父親的背上。
河水并不深,剛剛浸過父親的腳裸,然而一塊塊小石頭上都布滿了青苔。父親收住了笑容,小心翼翼地探著每一塊石頭,把每一個步子都嵌進石頭的縫隙中。
父親的臉更加紅了,額上滲出了細膩的汗珠,還輕輕地喘著粗氣,有的凝聚到他那如剛修剪過的草坪似的胡渣上,有的則伴著清涼的空氣被我嗅到了,似乎還有酒的醇香。兩滴如水晶般明澈的液體不經意間鉆入了父親的背脊,父親適時地偏過頭來,打算看我一眼,一不小心,打了個趔趄,情急之下,父親將托起我的手插進水里,以支持平衡。我的一只腳晃過水面,然后又馬上被父親托起來,父親焦急地問道:“沒事吧!酒吃多了,當真耽誤事兒。”我趕忙應道:“沒,沒。”我看到父親的嘴角輕輕動了一下,他總是愛笑,然而這一次卻笑得如待字閨中的女子一般含蓄。似乎連扎人的胡渣也變得柔軟,這淡淡的笑意很短暫,幾乎是轉瞬即逝的。到了河岸,父親輕輕地把我放下來,我眼見著那笑忽然墜下來,藏匿了。
我依舊跟在父親的身后,踩在小徑上父親一步一步踏出來的凹坑里,與我懂事以來第一次流淚的地方遠去。
父親的臉上依舊保持著那不落的微笑,在前方為我劈荊斬棘,而我,終有一天,也會含著微笑,奔跑在父親的前面。
父親那淡淡的微笑,卻在我的心中有著鉛塊一般沉重的意義。眼角深深淺淺的溝壑承載著他滄桑的歷史,但每一筆都是一個微笑,蕩漾著幸福的甜蜜。
盛夏的一天,我和父親一起到姑姑家吃喜酒——剛剛二十出頭的表姐出嫁了。鑼鼓喧天,伴著知了頂嘴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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