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路過院子那扇鐵門,似乎又看見那雙令我憐惜、后悔的眼神——祖父的眼神,干涸的眼睛,滿是孤獨、無奈和悲傷。祖父是我媽媽娘家的人,我媽媽的外公。他有三個兒子,老大和老二都在外地,都已成家立業。
三兒子單身一個人,卻比其他兩個兒子都孝順。祖父祖母都已是古稀之年,養老的問題便像一顆炸彈一樣扔在他們家炸開了鍋。全家人都聚集在老人的那個小窩里,商討老人的贍養問題。
在并非和諧商討的氛圍下最終商討出的結果就是老太太由老二帶回瓜洲生活,祖父則由老大出錢讓老三服侍。祖母去了瓜洲沒幾天便病情加重,臥床不起。沒多久,祖母便走了。
祖父盼著兒孫們能帶他一起去瓜洲送老伴最后一程,看看老伴最后的那張臉,卻被不耐煩的語言無情拒絕。雖說我那時還小,但看到祖父那雙無奈、悲哀至極的眼神,我的心隱隱作痛。祖母走了,祖父的心似乎也隨之而去,唯有在等到我們幾個晚輩去看他時,他的兩眼才會有神,臉上才會露出笑意,笑得我們很心疼。
假期結束,我和哥哥姐姐都得外出上學,祖父就會搬張凳子,坐在院外,張望著水泥路上能出現我們的身影。聽到媽媽告訴我這些,我哭了,哭得天昏地暗,因為祖父的與我的感情是沒人能理解的。小時候我常騎在祖父脖子上,一不小心撒泡尿,弄得祖父狼狽不堪,可祖父只是笑笑,拍拍我屁股。
每逢過年過節,祖父都會將一個厚厚的紅包塞在我口袋里,不管我怎么躲閃,他還是硬塞給我。那時的眼神,溫暖、滿足、有生活的味道。
祖父老了,不能走路了,只能拿著板凳坐在鐵門外等我們。漸漸地,我似乎讀懂祖父的孤寂,祖父的不幸。每天放學,我都跑到他跟前,他的眼里立即有了神色,甜甜地望著我。
有時奶奶會讓我帶上幾塊燒餅或一袋果子去看祖父,祖父更是樂不可支,一個勁地說感謝。日子久了,祖父的吐詞越來越含糊。他很喜歡靜靜地聽那個破舊的收音機,好幾次收音機沒電,他以為壞了,便費勁地示意,想對我說些什么,卻又講不清楚。
我能明白他說什么。每次給他換好電池,他以為收音機被我修好,聽著里面發出的咿咿呀呀的聲音,一臉滿足。每每于此時,我都悄悄扭頭直抹眼淚,能夠陪伴他的只有收音機,盡管有那么多兒孫。
如今鐵門緊閉,每次路過,我的眼神都會在那里停留好長一會兒,回想祖父的面容和眼神。我很后悔以前為什么沒有好好陪他,沒有用跟小伙伴們玩耍的時間去陪陪他,而是讓祖父一人獨自承擔孤獨,獨自承擔失去老伴的悲傷與絕望。鐵門邊上的眼神我永遠也忘卻不了,那里的祖父,那里的孤獨,那里的無奈,那里的悲哀,都將被我埋藏心底,深深地。
祖父,想必您在天堂一定遇到了祖母,你們快樂嗎?我可憐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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