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在一旁,靜靜地白著。
燭火搖曳,如鐵的壁上,火焰如記憶般瘋狂地舞蹈,四壁如帖,鎮壓了七星徽硯中狂醉的墨。醉眼里,帖中的書圣,隨隨便便的幾筆,就逼真地勾勒了一個衣帶飄逸的晉朝。
我在皖南的松林里日日臨帖,臨前人傳下的腕底風雷。帖里,你踱來的身影,穿越了千年的夜色,時粗時細,時站時躺,時疾時徐,只苦了我們這些追隨者踉蹌的腳步。
“曲水流觴”,聽去的是一種自然,但那是不是你回家的路?書者啊,點橫撇捺間,你用生命,讓漢字在天地之間飛翔。
臨池懸腕,以神守心,那是以一種行為走入一份心情。為此,我也臨了千遍萬遍的帖。直到今日,在這徽地深處的披云嶺上,才找到那無法模仿的風骨。它如秦時的明月,漢時的雄關,高懸于我的中天。至大,充盈于整個須彌;至小,亦存乎于芥子。
可我還是不懂,千年以后的我們,可以臨你的帖,千年的以前,你臨誰的呢?
莫非傳言是真,風雨是帖,山水是帖,天地,更是帖?
紙,靜靜地,在一旁白著。我和游客一樣,虔誠地垂手在新安碑園的書案前。樟香松風里,誰也不敢放肆地落筆,因為我們都做不到,把自己寄托在里面。
臨帖,你可以給字披一襲顏風,他能把紙撐開一身柳骨,我甚至能讓腕底摹出神似的《晴雨帖》……但千年以后呢?叫得出名的,仍是顏風柳骨書圣王。
回廊、曲徑,把一個個句號重重疊疊地擺開,平平淡淡地鋪陳那些深深淺淺的書法。書幾個字竟能成滿天的大法,難怪人在其上走著,一雙雙腳,也就是在臨帖,不知,心能否和這千山萬壑有些許共鳴?其深其淺,就造化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