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秋日私語說：“有些人有些事，相見不如懷念。記憶里，伊人正青春年少，笑靨如花。現實中，那堪相見已中年，人老珠黃！空悲嘆，歲月似刀，扼殺美好。思量后，不如不見，永遠懷念，還能保留完美形象。”他認為：秋日私語的話，的確是至理名言，也許是“思量后，不如不見，永遠懷念，還能保留完美形象。”秋日私語還說：“多情多悲戚！還是各自放下吧！你為她傷感，不是更增加她的罪孽嗎？還是為她祝福吧！”

只是有些事情，卻不得不去看看。只有看到之后，才死心，才會頓悟。紅塵就是這樣的人。20年的同學聚會，很多同學不遠千里，按時聚會。在聚會的時候，紅塵發現：有個人沒有來。她就是他20年來夢繞魂牽的小魚。本來，事先小魚經過動員后，終于答應準時聚會，但真正在聚會的時候，還是爽約了，而且，事先同學阿英，極力鼓動他們能夠見一面，以了卻思念之苦。現在可好，20年才聚會一次，小魚居然不來。在圖書館個人輪流照相的時候，紅塵趁著等待照相的時刻，忍不住拿起手機，給小魚打電話：“不是說好要來嗎？怎么不來了，寒了同學們的心。聚會多么熱鬧啊！大家見面多么高興啊！你不來，真的很遺憾！同學們都在問候你，問你現在過得怎么樣，同學們都在關心你，但沒有你的消息。”小魚說：“我很想去啊，就是沒有人來抱我去，要不，你來抱我去聚會。如果能來抱我去，那就是真正的感天動地。”紅塵只好苦笑不已。所以整個聚會過程，紅塵郁郁寡歡，魂不守舍，悶悶抽煙。平時不抽煙的他，那個晚上居然抽了兩包煙。

宴會結束后，聚會改去ktv唱歌。在歌廳里，紅塵看著狗子、阿鬼、阿義、群主等人引吭高歌，自己因為前晚喝酒醉，整夜吐酒，連眼鏡都丟掉了，所以沒有勇氣和力氣去唱歌與跳舞。只好默默先離場，回酒店休息。哪知道小魚打來電話，問：“現在你在干什么呢？”紅塵先是一愣，隨口說：“現在大家都在唱歌，你不來，我覺得很悶，在酒店房間里，數著天上的星星。”“那你什么時候能來看我？”她問。“啊，同意我去看望你嗎？那，我明天上午去看你。”紅塵說。只是，他說完就后悔。那么多年了干嘛還要去看她呢？去了，會不會給她帶來負面的影響？會不會給她增加痛苦？會不會給她現在的家庭帶來隱患？雖然思念綿綿無絕期，過去的一幕幕美好鏡頭，總是如電影一樣閃現在腦海中，尤其是小魚是在紅塵情感非常低落的時候，走進他的心里的，給他無盡的溫情，給他溫暖的港灣，給他巨大的撫慰，給他無窮的快樂，所以他對她很感激。她的善良，她的純情，她的溫婉，她的多愁善感，她的美麗的大眼睛——澄澈而多情，都清清楚楚銘刻在他的腦海里，都明明白白鐫刻在他的心里上，此生難以忘懷，今世揮之不去。

18年的歲月過去了，都經歷了人間各種各樣的酸甜苦辣，都已經是人到中年了，都過了不惑之年，都已經心如止水了，但是小魚的一個電話，電話里的呼喚聲，電話里的笑聲，電話里的哭泣聲，使本來已經心如古井的紅塵，還是掀起壯闊的波瀾，使他無法平靜下來，失魂落魄的，整夜輾轉難眠，尤其是同房的同學阿偉回來后，很快就入睡。阿偉的鼾聲不絕如縷地傳入紅塵的鼓膜中。紅塵很羨慕心無雜事的阿偉，讀書的時候不談愛情、不說婚姻、不講家庭，畢業后認真工作，工作幾年后認真結婚，成家立業，生兒育女，按部就班走一條平穩的人生道路。不會像紅塵這樣，情感彎彎曲曲，弄得人比黃花瘦。天亮之際，紅塵下定決心，決定去看望她，以了卻相思之苦。當然，即使不是情人關系，作為同學，20年沒有見面，也應該去看一看，敘敘舊，以慰藉離別之情。

同學聚會結束后，紅塵就去看望小魚。

車站還是原來的車站，車票還是原來的車票，道路還是原來的道路，客車還是原來的客車，司機慢條斯理的，所以走得很慢，曲折連綿。車窗外面，和20年前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工廠，多了一些樓房，多了一些塵埃，也多了一些機動車輛，少了一些行路人。紅塵的心有些惆悵，這就是自己的故鄉嗎？阿瑛說：“還記得《彎彎的月亮》歌詞么？——‘我的心充滿惆悵，不為那彎彎的月亮，只為那今天的村莊，還唱著過去的歌謠……’潮汕地區就像我們小時候居住的村莊，已經被時代拋在后面了。”紅塵突然之間，想起魯迅的《故鄉》：

“我冒了嚴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別了二十余年的故鄉去。

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蓬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啊！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釋說：故鄉本也如此，——雖然沒有進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因為我這次回鄉，本沒有什么好心緒。”

看著被全省甚至全國拋在后面的故鄉，紅塵的心情格外抑郁，心里總是在思考如何改變潮汕落后局面。20年前的道路還是那個樣子，所以潮汕崛起，非迅速改變落后的交通不可，否則潮汕崛起只是停留在藍圖中；潮汕人多地少，不狠抓計生工作不行啊，整個潮汕大地，人滿為患；更重要是要改變觀念啊，惡性競爭、法制觀念淡漠、小打小鬧小成小安的思想，都必須改變。

40公里的路程，差不多跑了一個半鐘頭。到了，車站還是老車站。這是怎樣的一座老車站呢？還是與20年前一模一樣，只是更破舊了。狹小的空間，讓人感覺到呼吸不暢；臭氣熏天的廁所，讓尿急的人都不想進去；整個車站只有兩把搖扇，卻已經壞掉，車站居然不給予更新；車站連發車的廣播都沒有，只有司機在開車之前，在車站門口嘶聲力竭地叫喊；咨詢室坐著一個時髦女郎，翹起二郎腿，玩著手機，詢問她車站發車的時間，居然沒有好聲氣、也沒有好臉孔，還不會說本地話，教人活潑不得。紅塵再也受不了，對那個女人大吼幾聲。車站備有開水，但那開水不知道是哪個時候準備的。酷熱難耐的季節，在這樣的車站，剛剛站好，渾身便熱汗直流，汗水很快從額頭上流下來。

走出車站，三輪車橫七豎八地擠占站前的大道，見有客人，咸來問訊。紅塵要了一輛機動三輪車，直奔“宜馨花園”——小魚的住宅區。

15分鐘后，終于到達了。站在門口，紅塵給小魚打電話。在等待中，紅塵看看這個小區。住宅區很不錯。區內設有商業步行街、幼兒園、住戶會所、業主專屬游泳池、老人活動中心、兒童游樂天地、對話廣場等全景式生活配套，可以看出，在這樣的小區，是可以滿足住戶，足不出戶，坐享高尚生活的夢想的。周邊設施也不錯，居然有：區政府、實驗中學、實驗小學、寧冠園生活綜合市場、花園酒店、加油站等。

10分鐘后，遠遠看到有個女士走過來。倒霉的是，紅塵的眼鏡在酒醉的時候丟掉了。500度的近視眼無法看清是誰，但他還是感覺到是誰來了，于是，激動地揮起手。果然沒有看錯人，是她——小魚，夢繞魂牽18年的人。雙方都加快步伐，向對方奔來。

走近了，看清楚了。都不約而同張開雙臂，把對方緊緊抱在懷里。路人投來注目禮，保安投來疑惑不解的眼光。足足擁抱三分鐘，紅塵才騰出手來，抓住小魚的雙臂，仔細地端詳，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還是沒有變，還是與18年前的小魚差不多，只是瘦了，肌肉松垮了，不結實了。”不顧眾目睽睽，紅塵雙手捧起小魚的臉，端詳又端詳，撫摸又撫摸。小魚還是害羞一些，整個臉都鉆在紅塵的胸膛里。“不要讓別人免費看電影啦！”小魚含羞地輕輕地拉著紅塵的手，向家里走。一路上，紅塵時而抱著她的腰，時而摟著她的肩膀，時而撫摸她的秀發。小魚則是雙手抱著紅塵的腰。當年在戀愛的鏡頭，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衣著服飾，好像毫無差別地復制出來。他們視廣庭大眾為塵埃，看眾目睽睽為透明物，好像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似的，他們的心目中只有他或者她了。

最令紅塵欣喜的是，小魚剛見面，雖然分別了18年，但沒有絲毫的陌生感，還是那么親切，還是那么顧盼流連，還是那么溫婉柔順，還是那么風情萬種。看來真正的情感，歲月是無法消洗掉的，凡塵是無法覆蓋的。難怪著名女作家張潔說：愛，是不能忘卻的！

到家后，他們不約而同地咬在一起，舌頭纏著舌頭，各自呼喚對方的昵稱，恨不得把對方吞下去。乘著喘氣的機會，紅塵把小魚抱起來，發現比20年前輕了很多，放下來，再端詳，才發現他的小魚瘦多了，瘦得叫人擔心，瘦得讓人心酸，再按按胳膊，沒有肉感，撫撫背后，瘦骨嶙峋，碰碰大腿，松松垮垮。“怎么會這樣呢？這18年來，你過的是什么日子？”紅塵邊掉眼淚邊叩問。小魚答非所問：“再抱抱，從這里抱去韓師！抱個天長地久！抱個感天動地！”邊說，淚水邊流出來。然后，靜無聲息地吞咽著對方的淚水。紅塵撫摸著飄飄的秀發，喃喃地說：“還好，還是滿頭青絲，沒有白發。”“老了，不好看了，有白發了。”小魚說著，滿臉鉆在紅塵寬闊的胸懷中，雙手緊緊地抱著紅塵的腰，好像在聞一聞久違的氣味，聽一聽久違的心跳聲音。“小魚老了，你卻沒有什么變化，胸膛還是那么寬闊，心跳還是那么有力，你會不會嫌我老了、丑了？”

紅塵苦笑一下，只為她放一首歌曲：《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喚黎明，追月的彩云喲也知道我的心，默默地為我送溫馨。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喚黎明，天上的星星喲也了解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千山萬水怎么能隔阻我對你的愛，月亮下面輕輕地飄著我的一片情。真的好想你，你是我燦爛的黎明，寒冷的冬天喲也早已過去，愿春色鋪滿你的心。你的笑容就像一首歌，

滋潤著我的愛；你的身影就象一條河，滋潤著我的情。真的好想你，你是我生命的黎明。寒冷的冬天喲也早已過去，但愿我留在你的心。”聽完這首歌曲，兩個人都已經淚流滿面。擦干凈小魚的淚水，紅塵還是笑出來：“好不容易見面了，應該高興才是，不哭了，不哭了。”

“是啊，應該高興才是，小魚不哭了。”她拉著他的手，走在陽臺上。“中秋的時候，這里有很多人在放孔明燈，我總要坐在陽臺上，為遠方的你默默祝福。我不知道是為什么，總要在心里上牽掛著你，為你祈禱著，祈求上蒼保佑你平安與健康，不要出現意外。”

“那18年前，你為什么要騙我說你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嗎？當我在電話里聽到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世界已經開始下雪，雪花飄飄，很快就已結冰，使我生活在北極地帶。我至今還不明白，那么溫柔賢淑的你，為什么會那么狠狠地戳傷我的心！任憑我呼天喚地，為情泣血，任憑我痛心絕望，為愛流淚！”

小魚說：“那時候，我多么渴望見到你，可是你卻遲遲不來看我。失望之余，只好虛騙你說我有男朋友了。你也真傻，也不會馬上來看看真相。如果你來了，也許還可以挽救我們的愛情。而相反，你卻說你已經找到一個比我更漂亮、比我高挑、比我賢慧的女朋友了。我那個時候，心情也是壞到極點，我是生活在南極中。”

“我們都在氣對方，也在無意中傷害對方。也許一切都是命。冥冥之中，我們操縱在命運之神的手中，而我們又沒有好好思考我們的歸宿，沒有好好與命運之神抗爭過。當阻力伸向你我之間的時候，我們選擇氣餒，選擇茍且，焦仲卿、劉蘭芝尚且知道抗爭，但我們面對阻力，卻不做絲毫的抵抗，以犧牲自己的愛情去與阻力相妥協，所以，我們彼此的相知相識，是這輩子的宿命，是此生的劫難。我們有緣同窗學習，有緣同地方實習，有緣相親相愛，有緣卿卿我我，卻沒有走在一起的份兒，直到地老天荒。悠悠蒼天，曷其有極！”紅塵說。

下午五點的鐘聲敲響了，小魚臉色蒼白，心不在焉。紅塵知道是為什么了。起身告辭了，入住花園酒店。“晚上去看你！再好好聊！”

早早就吃完晚飯，早早就洗好澡，紅塵就專等小魚的到來。七點鐘過去了，八點鐘過去了，還是沒有小魚的影子，于是紅塵忍不住打電話過去，詢問來了沒有？

“我頭暈，累了，睡覺了！晚安！明天上午在去見面吧。”

真的是莫名其妙！

七點鐘的時候，紅塵撥打電話。“這么早？我這就去。等我啊！”一直等到八點多，才等來一個急忙忙的電話：“塵，你馬上下來花園酒店大門口，帶點本地特產給你。我的馬上回去，家婆的姐姐來我家做客，我的馬上去市場買菜、回家做飯。一路順風，代我問候爸爸媽媽！”看著風塵仆仆而來的她，不到一分鐘，便匆匆轉過身而去。紅塵驚呆了，還有很多話想說啊，可是人家一推二借口，就把他撂在一邊。看著瘦小的身子，漸行漸遠了，模糊了，乃至消失了。紅塵終于明白：她只能這樣做了。因為她說過一句話：被兩個男人愛，活得很痛苦！為什么痛苦呢？也許，她是鉆在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

為什么要來看望她呢？見到后，馬上就后悔，不如不見。珊妹說：“不見還能留些美好記憶，見了好像是這種情形，水清則無魚。應該留住朦朧美。”

是啊，見面不如思念。見面后的思念，也在一瞬間消失了。真的應該從思念中走出來，解脫出來，沖出這個圍城，不要再牽掛、不要再傷心、不要再流淚了。小魚說：“我希望你忘記我，過自己新的生活。好嗎？今天約你來，主要是要對你說這句話：忘記我，過好各自的生活！”算是對過去畫上一個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