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朋近來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老劉終于退休了，騰出了處長這個位置；憂的是老劉已經退了三個月，可是空缺的處長仍然空缺，他這個第一副處長還不能順理成章地升到“正房”。俗話說：夜長夢多。郭朋下面還有三個副處呢，這三個都比他年輕、學歷高，這都是他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呀。
人一憂憤，氣就不順。郭朋看誰都是不順眼，整天說話都是橫著出來的。
這天早上，郭朋正低頭看報，突然感到身邊有人在晃動。咦，誰不敲門就闖了進來？郭朋抬頭一看，愣了，面前站著一個高挑的女孩兒，高到什么地方？嚯，足足有一米九，模樣兒還挺標致。
郭朋壓了壓“噌噌”往上躥的火氣，問：“你找誰？”
“誰也不找。”
“誰也不找，你進來干嗎？出去！”
可那女孩兒一動沒動，對郭朋笑了笑，一揚手。她的手上是一塊抹布，然后淡淡地說：“我是新來的保潔工！”
保潔工？這下子郭朋轉不過味兒來了。他又看看面前這女孩兒，怎么看怎么像是模特兒隊的。是呀，要模樣兒有模樣兒，要身材有身材，白皙的皮膚，一對小酒窩，長長的睫毛，撲閃的眼睛。雖然穿的是一身灰色的保潔服，可也不像是從農村出來到城里打工的。
那女孩兒也不再多說，在郭朋目光的注視下，坦然地開始工作。她又是擦桌子又是拖地，十分熟練。
郭朋還正在納悶呢，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擠得直響。郭朋火了，高聲嚷嚷道：“別藏著掖著，進來！”
話剛落音，“呼啦”，門開了，沖進來十幾個人，都是郭朋的部下，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盯著郭朋，顯出一臉的尷尬相。
“有什么需要請示的？”
大家啞口無聲。隨后又異口同聲地說：“郭處，我們要保潔工打掃打掃衛生！”
嘿，邪了。哪兒是要打掃衛生呀，分明是要多看幾眼這個一米九的女孩兒嘛。
郭朋還沒張口。那女孩兒先說了：“各位哥哥、姐姐、阿姨、叔叔，我一個個給你們打掃啊。對了，我叫小雪！”
從那以后，這小雪就成了香餑餑，成了處室的一道風景，給大家帶來了歡樂。而且，連省、市政府多次下文強調的公共場所禁煙的命令，也在小雪一句“呀，別吸煙了，多難聞呀。”的軟軟的話語后，立即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禁煙效果。
但是，如同郭朋一樣，誰也不相信這個小雪是從農村出來的。只要小雪在處里打掃衛生，大家就東一句西一句套她的話，可小雪呢，只是嫣然一笑，說：“怎么，山村就不能飛出鳳凰？那個天仙妹妹是不是山里的？”大家就“轟”地大笑，一致說：“對對對對！”
小雪給處室不僅帶來了歡樂，而且帶動了全處的團結。郭朋只要一天不見到小雪，就感到心里沒著落似的。對于那個處長的位置竟不再多想了。
國慶的時候，集團要搞聯歡，要求各處室出節目。不知誰出的主意，竟要求小雪也來一個。小雪聽了，臉紅紅的，說：“我，我能行嗎？”
“行！行！說你行你就行！”大家一致說。
小雪還是搖頭，大家就說：“大衣哥，知道不？西單女孩知道不？他們不都是像你一樣，你行的。”小雪尋思了半天，才勉強答應了。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在聯歡會上小雪算是出盡了風頭，她唱歌唱得賽似宋祖英，跳舞跳得像是楊麗萍。許多人向郭朋打聽：“咦，你們處什么時候調進來的員工？有沒有對象？”
郭朋說：“她，一個保潔工。怎么，想讓她做你的兒媳婦？”
“不，不不不。”
時光荏苒，一晃，到年底了。按上級要求，處里要評出個先進人物。每年，一到這時候，人們的關系就特別微妙，表面嘻嘻哈哈，可是個個心里在打自己的小九九。因為，先進人物不僅是個榮譽，而且還有一大筆豐厚的獎金。這年頭，誰和錢過不去呀。有一年的評先，評到最后，全處室的人是每個人一票。也就是說，都是自己投的自己。為這事，主抓行政工作的郭朋不止一次受到上級的批評。郭朋想到此，恍然大悟：啊，說不定我沒有升到正處的原因就是這個！可是郭朋也為此犯了難，在這節骨眼兒上，今年的評先如果還是這樣，我這個正處十有八九就得泡湯。
但丑媳婦也得見公婆呀。那天，郭朋主持評先大會，先是講了講意義、要求、標準，然后就是要大家投票。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次沒有出現每人一票的局面，倒是幾乎一致地評小雪為全處的先進模范。
郭朋看看這個結果，是哭不得笑不得。他板著面孔要大家重新投票，結果不僅沒有效果，反而小雪的得票更多了。郭朋轉而一琢磨，笑了，怎么呢，這是民主投票的結果呀，媽媽的，我就這樣上報！
果不其然，第二天，公司總經理把郭朋叫到了辦公室，問他開的是什么玩笑，把一個臨時保潔工評為了處室的先進。
郭朋眨巴眨巴眼，說：“王總，這個結果符合當前和諧社會的標準呀。”
總經理愣了：“嘿，你還嘴硬啊！你這是什么歪理？你們處難道連一個先進都評不出，非要評一個臨時工嗎？評先是件嚴肅的事，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逗著玩的。”
“王總，我們是很嚴肅的呀。而且，我們這是緊跟中央的政策而行的。”
“緊跟中央？”
“您看，這兩年中央接連發文，要求不要歧視外來務工人員，有的農民工被評為了省、市的勞模，有的還當上了社區主任，他們有城市戶口嗎？沒有！他們只是憑自己的勞動贏得了社會的認可。他們雖然不是城市人，但他們應該享有一個城市人應該享有的生活生存權利。所以，我們處的同志們在認真學習了中央精神后，一致評選王小雪同志為我處的先進個人！”
這一席話，把王總噎得臉通紅，張了半天嘴，也找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就這樣，小雪一舉成了處里的先進人物。
小雪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成了先進。她拿到獎金后，請大家在飯店美美地嘬了一頓，還把王總等上級領導叫了去。酒過三巡，人至半酣，王總突然問郭朋：“郭處，你看，你們處的處長應該誰擔當比較合適？”
郭朋一下子愣了。這、這讓自己怎么說？總不能當著眾人的面毛遂自薦吧。大家聽到后，“哈哈”大笑，一個個擁到王總面前，邊敬酒邊說：“王總，我們推舉王小雪當我們的處長！”
王總笑著說：“好啊，那你們就具名寫推薦信吧！”
有好事的，立即找來紙和筆，“刷刷刷刷”就起草好了。處里的人一個個十分興奮，紛紛在這推薦信上按下了手印。郭朋也在大家的簇擁下按了手印。這時，有人開啟了一大瓶香檳，眾人對著小雪高呼：“小雪處長！榮升！”
這酒場上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誰也沒當真。可是放假過后，郭朋接到了一紙任命書：茲任命王小雪任技術處代理處長（主持工作）……
郭朋懵了。竟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現實中。這王總開的是什么玩笑？一句酒后戲言怎么可以當真？我這兒是技術處，讓一個臨時保潔工做領導，這不亞于21世紀的天方夜譚。
郭朋手握任命書還在考慮如何向王總申訴呢，門被推開了，一個人閃了進來。郭朋一看，是小雪。郭朋此時心頭的火“噌”地被點燃，他手指門對小雪說：“這兒是處長辦公室，請你出去！”
沒想到小雪一笑，反客為主，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對郭朋說：“郭處，請你立即召集全處人員開會！”
郭朋正要張口開罵，又有人進來了，是人事處處長。人事處長對郭朋說：“我們是宣讀任命書來的！”
郭朋不知自己是如何坐在會議室里的。而全處的同志們也同郭朋一樣，震驚不已。可推薦小雪是大家共同具名干的，這真是自己釀的苦酒自己飲。
更讓大家想不到的是，這小雪一反常態，儼然成了處長一樣，一二三四布置起工作來，大家在唯唯諾諾后，都納悶：咦，一個臨時保潔工何以對我們的工作如此熟悉？
但是，技術處決不是省油的燈。在郭朋的授意下，大家采取了軟對抗的方針，你小雪不是我們開玩笑推舉上來的嗎，好，我們就和你繼續開玩笑。于是，一份份工作報告遞到了小雪的面前，一個個恭敬地對小雪說：“王處，請你過目！”
那小雪呢？還真不含糊，把一份份報告一一看過，然后就是一一找人談話，那被談話的人出來后一個個面孔如同煮熟的大蝦，通紅通紅的。為什么呢？因為，這小雪把他們批評得體無完膚，關鍵是小雪指出的都是技術問題。這下子，大家更是納悶了，這小雪是何方神圣？怎么對我們的工作如此內行？
郭朋通過朋友一查，就查出了小雪的底兒。原來，這小雪是王總的女兒！天哪郭朋這才明白，為什么老劉退休后這處長的位置一直空缺，原來就是為了給小雪的，可憐我們全處的人，都在這個一米九的美麗女孩兒面前喪失了警惕，也被王總的老謀深算算著了。唉！
小雪每天仍舊打掃衛生，不過，她都是利用早晚的時間。對工作，她是一點不含糊、不客氣，但她的臉上總是笑瞇瞇的，這讓受到批評的人也無處撒氣。全處的人從開始的對抗、使蔫招兒慢慢地順從了，因為，大家感到，這小雪真的把處里的工作搞得上了一個臺階。
郭朋也漸漸地對小雪有了好感。有一天，他主動到小雪的辦公室，對小雪由衷地說：“小雪，不，王處，你們年輕人就是比我們強……”
小雪說：“郭處，希望你能多擔當一些工作。處里還需要你這樣的老同志啊！”
郭朋就感到心里熱乎乎地，對工作更認真負責了。
“五一”過后，王總來到處室，召集全處開會。王總說：“大家都知道小雪是我的女兒，可能認為我是在以權謀私。實際上，我的女兒是英國劍橋大學的在讀博士。她回國進行論文準備的這段時間，我有意讓她到咱們這兒來體驗體驗基層生活，讓她從一個保潔工做起。沒想到讓你們給抬舉到了先進和處長的位置。好了，她現在要回學校了。我呢，也通過這段時間，感到你們處團結了，郭朋同志的業務及思想也提高了不少。今天，我宣布：郭朋同志任正處，主持全處工作！”
郭朋聽后，并沒有感到特別興奮，他倒是希望小雪能繼續在處里主持工作。
全處的人都和郭朋一樣，對小雪戀戀不舍。小雪哭了，她哽咽著說：“我從你們身上學到了許多許多……”
送別的酒席上，有人提議與小雪合影。當大家喊“茄子”時，一個個都踮起了腳尖，因為：這個女孩兒一米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