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梅又來了。”老黃說,“這次是以外籍客商的身份來的。”“哦,老梅打算投資什么項目?”我問。“是老張請他來的,準(zhǔn)備到市里去要優(yōu)惠政策。”我笑了。“這是老張慣用的伎倆,欺上瞞下,坑蒙拐騙。偏偏有些人就是吃他這一套。”
老梅已經(jīng)三年沒來了。因為三年前發(fā)生了一件事,牽涉面太廣,老梅主動辭職,舉家移民加拿大。
剛認識老梅時,他還是廣東一家企業(yè)的老總。公司的大客戶。在一般人想象中廣東人矮,黑,塌鼻子,大鼻孔。老梅是個例外,已逾不惑的老梅沒有一點發(fā)福的跡象,一米八左右的身高,長方臉,大眼睛,高鼻梁,滿頭烏發(fā),有幾分像唐國強。老梅的祖父是印尼人,據(jù)說從前很有錢。老梅講一口略帶廣東口音的普通話,嗓音低沉溫柔,帶有磁性,迷暈過不少女人。也被不少女人迷暈過。由于政績顯赫,加之上面關(guān)系圓通,老梅走出企業(yè),踏上政壇,坐上了市委副書記的寶座。
公司幾度沉浮,幾度走出困境都多虧了老梅伸出的援助之手,老梅是個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老梅每次來(老梅平均一年來兩次,春天來一次,秋天來一次。每次都是公司邀請來的,不是老梅自己要來的),公司都盡全力款待。老梅嗜好不多,惟有一樣經(jīng)年難改——迷戀女人,而且是小女人,老梅的歷任女友,沒有一個超過二十五歲的。老梅說,女人不經(jīng)老,女人老了是個悲劇(沈從文也說過:女人老了真是個悲劇)。
有一年秋天老梅來度假。公司給他找了個十七歲的女孩。看著那女孩一張稚氣未脫的臉,我在心里罵了一句:“真缺德!”那時候正是公司較困難的時候,老梅調(diào)走后,他親手選拔的接班人有些不合作,他要的點數(shù)幾乎翻了老梅一倍,本來公司經(jīng)營的就是低附加值的產(chǎn)品,他這么個要法擺明了是想斬斷老梅留在企業(yè)的那只手。
原打算邀請他和老梅一起來,他說要去新加坡洽談一筆生意。老梅一個人來了。老梅每次來都住在蓬萊風(fēng)景區(qū)。那里有一處煙波浩渺的淡水湖,號稱亞洲第二大人工湖。湖上有座桃花島,島上滿坡滿溝都是橘子,濃蔭叢中掩隱著棟棟紅色的雙層小別墅,室內(nèi)布置與家居無異,據(jù)說是專門為那些想過二人世界的情侶布置的一個好去處(到了此島便與外界徹底隔絕,手機都沒信號了)。
每棟別墅內(nèi)配有兩個服務(wù)員,一個管燒飯一個管整理家居。如果想自己做可以不要服務(wù)員。如果又不想自己做又不想要服務(wù)員,島上有餐廳,中餐西餐都有;歌廳,舞廳一應(yīng)俱全。這小島就像一座小城,除了窮人,什么都有。
老梅到達島上的當(dāng)晚突然變了天,狂風(fēng)嗚嗚亂吼,氣溫下降了十來度。第二天早晨,風(fēng)是停了,溫度卻沒升起來。老梅穿了一件灰色的羊毛T恤,外面套了一件紅色的夾克,拿著一根吸管吱吱吸吮著蛋黃。老梅喜歡吃單面的煎蛋。老梅說:這蛋沒我老婆煎的好。我老婆煎的蛋外焦里嫩,圓圓的像十五的月亮。說完“哈哈”大笑。老梅的笑聲很有感染力,像他的人一樣豪爽。老梅攆著笑聲的尾巴又說:“我老婆是個好女人,對我特別好!南來北往,我從來沒有自己打點過行李。” 老梅收了笑,喝了一大口牛奶,牛奶的熱氣氤氳在臉上,老梅的眼眸顯得亮晶晶的。
老梅的老婆,我在廣東見過,一起吃過幾次飯。圓圓的臉,細長的眼睛,身體有些發(fā)福,如果拿走顴骨上兩片扎眼的蝴蝶斑,還頗有幾分姿色。老梅的女友,我也見過。有次老梅先來,那女孩后來,我和司機去接機,在一大群人里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并跟司機打賭,結(jié)果我贏了。后來得知她是杭州某高校的在讀生,一年之后她畢業(yè)了。提出離開,老梅很爽快的給了她100萬。后來老梅說:所有女人就對她動了點真情。別的女人都等著老梅來拋棄,惟獨她拋棄了老梅。老梅說她夠聰明!
桃花島名為桃花島,實則沒有一株桃樹。島上種植著大片大片的橘子,黃燦燦沉甸甸掛滿枝頭,仿佛拼勁氣力要把枝椏墜斷一般。終究還是墜不斷。
以前,老梅來都是以朋友的身份來,這次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外籍客商,不知他會不會再住桃花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