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學(xué)時代,我一直是人尖兒,因此,慘遭一個叫黃菊花的女孩的孤立。
我沒有理睬這些,有老師的寵愛和重視,我坐在第一排,好好地學(xué)習(xí)。一到周末,我就到鎮(zhèn)上爸爸工作的地方盡情玩耍。有時候,老師也去,當(dāng)著我父親稱贊我,我很滿足。
慢慢地,我聽到黃菊花在背后說我的壞話,說我不是一般的干部子女,我爸爸是我們那個地區(qū)的第一把手,人人都歸他管,所以,老師巴結(jié)我,才對我那么好。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愿意和我說話的同學(xué)越來越少,尤其是女孩子。第一次期中考試我考了第一名之后,愿意和我說話的女孩子一個也沒有了。
這,對我是一個很大的麻煩。我們那個鄉(xiāng)村小學(xué),只有一個廁所,是男女生共用的,一般來說,上廁所至少要有兩個同性,一個站崗,一個入廁。有一天,我都快急哭了,我的同桌女孩就陪我去了一趟,結(jié)果,那個女孩立刻被黃菊花孤立起來了。第二天,那個女孩把家里的毛線團、炒豌豆都拿來討好黃菊花,結(jié)果毛線和豌豆都被從一個高高的土坡扔下,滾得遍地都是。第二天,那個女孩把我拉進兩米高的玉米地里,躲藏起來,悄悄請求我去給老師說,讓我別再做她的同桌。為了讓她回到她原來的圈子,我就去找老師。老師由此知道了我的處境,去做黃菊花的工作,但人的情緒不能強求。她們當(dāng)著老師的面和我握了手,事后還是一直孤立我。那是我今生第一次感到心口痛,覺得當(dāng)人尖兒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接下來,直到畢業(yè),我一直都是第一名,我也一直處于孤單中。好在,黃菊花她們只是孤立我,并不敢欺負我。畢業(yè)之后,我上了重點初中,黃菊花上了普通中學(xué),她的那些跟班很多都留在了農(nóng)村。有一次周末回家,我和黃菊花在半路碰上了,打過招呼之后,隨便說說就說起小學(xué)時代的事情。黃菊花說,那個時候,就是妒忌我,就是想找到平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要我明白一個常識:沒有誰可以獨霸風(fēng)頭,百花之中,又香又艷的花兒很少,更普遍的情形是,有的花兒香,有的花兒艷,艷的花兒不再占有香味,香味美的花兒不再占有好顏色。
不知道是早年經(jīng)歷的教訓(xùn),還是成長的際遇,從初中開始,我的生活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學(xué)習(xí)成績只是我生命中一個事項,我有了很多朋友,尤其是同性朋友。凡是我的朋友,我都為他們的出眾、為他們的快樂感到由衷地高興,除了愿意和他們互相幫助,我似乎隨時都在本能地消除可能的妒忌。我養(yǎng)成了從任何人身上立即看到優(yōu)長的習(xí)慣,并在眾人之間把我看到的美好揭示出來;別人的幸運和出色,仿佛是我自己一塊最安全的生命綠地,我呵護都來不及,從來不會覺得有什么好妒忌的。如果我得到來自別人的贊美,除了感謝,我?guī)缀蹩梢粤⒖陶业阶约旱哪撤N相關(guān)不足,并用自然的方式表達出來。我像回贈禮物一樣,隨時看看自己有什么不足,可以回報別人的尊嚴。英語課上,我學(xué)到了一句格言live and let live(自己活,也讓別人活),我一下子就記住了,我想,這也是黃菊花所說的有的花兒香,有的花兒艷吧。
從小學(xué)時代那種令人窒息的被妒忌和孤立的狀態(tài)走出來,我覺得自己仿佛是從一個沒有空氣的地窖逃了出來,從此以后,我就一直生活在充滿陽光和溫暖的情義之中。在每個地方,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我都有肝膽相照的親密朋友,尤其是女朋友。
多年以來,我感謝黃菊花,我覺得她給我的啟示,是我今生幸福的一個源泉。比起后來在情愛中的豐厚回報,黃菊花讓我在人生初年付出的恐懼驚慌的代價,幾乎顯出價值連城的意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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