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長大的朋友,前些日子進了城,在車站的站臺上當保安。
我知道那是多么枯燥的工作。整日對著轟鳴的車頭與無盡的鐵軌,來來回回,定點巡視。鐵路上一旦發生事故,哪怕微小至極,他都脫不了干系。朋友是個老實人,他每天都規規矩矩地坐在那兒,定時出去查看究竟。
他說,城里的東西太貴,車站又不讓保安到食堂打菜,他每吃一頓,心里都覺得愧疚。后來興許是與他母親提及,不到半月,他的母親便披星戴月地從鄉下趕了過來,在城里租了一間小房子。白天,她就在車站的門口賣點小雜貨,晚上就在屋子里縫補衣物。
他的母親為了能給他做好飯菜,每每都是在他下班前一個小時就收攤回去了。冬雪寒天,我時常看到他的母親獨自坐在車站不遠處,搗鼓著那些小玩意。我不止一次向他抱怨,不能讓自己的母親在這樣天寒地凍的時候出來,他也曾勸過,可他的母親卻死活不愿,說自己總不能來城里白吃白喝,給兒子添麻煩。再說了,這城里的房租可貴了,要不賣點小東西,住哪兒?朋友爭不過她,只好作罷。
鵝毛雪花灑在小鎮的車站上,皚皚地落了一地。他的母親一日都不曾間斷送飯這個事情。
朋友的母親沒有手表。以前,她可以問問旁邊攤子的老太太們,可如今,冬寒料峭,誰還甘愿為那幾個錢來此地吃苦受凍?
冬天的天色晚得比較早。于是,朋友的母親就經常回去得很早。買了菜,做了飯,顫巍巍地立在站臺的檢票口處,等著朋友下班。很多時候,這么一等就是一兩個小時。呵氣成冰的站臺外,時常看不到一個人。
當然,朋友不知道這個事兒。因為每次他接過的飯菜,都冒著熱騰騰的香氣。
后來,春節前人流擁擠,段上派人下來檢查,領導三番五次叮囑,務必在站臺上做好旅客的迎接工作,否則后果自負。于是朋友在火車還沒開來時,就安安分分地跑到站臺上面等候了。
他終于看到了自己的母親,一動不動地蜷縮在靠近檢票口的位置上。那天,火車晚點一個多小時,所有人都受不了,回到保安室取暖。只有他,依然默默地站在那兒。
當下班的鈴聲響起,他的母親忽然慌亂地扭動著身子,朝著站臺上奔來。當他看到他的母親一面走,一面從胳肢窩里掏出那個熟悉的飯盒時,他再也沒止住奔騰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