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在這座城里,我剛剛畢業初入職場。漂在異鄉,特別戀家,一有假期就迫不及待地搭車回家,一頭扎進幸福里。
父母都是非常細致體貼之人,每次我要離家,搭車返回廣州上班的時候,他們都很舍不得我。他們的舍不得,淋漓盡致地表現在替我打點行李這一方面。年輕的我,常常為了他們給我準備的“超級行囊”而感到莫名的心煩。
母親在給我裝東西的時候,她的成就感是不亞于一個CEO掌控一家公司時的志得意滿的。我搭車那一日,她披著晨光就出門了,先到菜市上買了生鮮的海蝦,回家炒熟,攤涼,裝入保鮮袋,讓我帶走。除此之外,她還央我帶了一箱海邊鴨蛋,一箱當季水果。還有她在空余時間手工縫制的棉衣褲、圍裙、袖套。母親說吃車上的快餐盒飯怕不衛生,非要給我熬了皮蛋瘦肉粥,裝了滿滿一個保溫瓶。我看著那個沉甸甸的保溫瓶正發愁,母親竟還問我:“光是粥,怕不好下飯吧?在里面放點腌菜怎么樣?”我開始抱怨了:“媽,帶這么多東西,你覺得我是去坐車還是要逃難?”
這邊廂,父親也沒閑著,除了幫忙打包行李,還說:“女兒,我給你放一筒紙巾好么?在車上有備無患啊。”接著,他又不由分說地往我已經快“爆棚”的背包里塞了一盒“抗病毒口服液”:“這是保健的藥!你一個人在外,得防備著!”然后又說雜牌的礦泉水不好喝,非得給我準備了一滿保溫杯的熱茶。我看著這一地的超級多而雜的“行囊”終于爆發:“你們以為我搬家啊?拎這么多東西會死人的知不知道?”父母并不多作爭辯,母親的聲音里透著無奈:“這些都是很有用的東西啊!聽媽的,到了那邊你就知道它們的好處了!”而我更樂意瀟灑地輕裝上陣,每次我都是從婉拒到發脾氣,鬧得他們最終悻悻地,把東西一個又一個地從我包里減掉。
十年后,我給剛上一年級的女兒準備秋游的行當。除了面包、水、紙巾,還有五顏六色的小零食。怕她會出汗,我還往書包里放了一塊棉巾;怕她會飲食不當導致腸胃不適,我也擺了一支“保濟口服液”。她的書包里什么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有。我很滿足,女兒卻不干了,“投訴”道:“媽媽,我不要這個,我不要那個,我的同學他們說連包都不帶呢,只帶一瓶水就可以啦!”邊說邊從包里往外拿東西,我的一片好心就這樣被“抹殺”了。我望著女兒那張表情超級不耐煩的小臉,驟然一驚:這,不就是當年的我么?而此時的我,在時光手指的塑造下,已經轉變成了我父母的那一方角色。
將心比心,我終于嘗到了這種被拒絕的滋味了!父母們一路以來的熨帖呵護,是那樣的瑣碎和細致,我卻不曾明曉:我的拒絕,在他們心里留下了多么郁悶的小情緒?在他們心中,一定有過委屈的心酸吧。而面對我叛逆的硬氣,他們的心卻總像海一樣寬容。那份純粹的親情,將他們變成了愛的精算師,心細到連一杯茶、一盒藥都可以為你預備的地步。若是漏了哪一樣,就仿佛是一樁虧欠,得懊惱上半天。但年少的我,卻用率性而輕狂的語句,輕易就挫敗了他們殷殷的心意。
我以后不會再拒絕父母以瑣碎的關懷堆積起的愛了。這樣一蔬一飯、一針一線的瑣碎,是愛的一種存在形式。他們再多的啰嗦、再煩瑣的叮嚀、囑念,也必須要得到我們為人子女的善待。我也會慢慢讓女兒逐漸領悟,從小就該儲存起一份瑣碎平淡卻至深至真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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