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初,我在云南接到了黑龍江老家一位堂叔的來信,他告訴我:由于鄉里搞一個大的水利工程,我爺爺奶奶的墳塋必須在六月前遷走。堂叔問我能否回去辦理?我回信給堂叔:一定回去。
五月九日,我和單位請了事假,踏上了北去的列車。說起來,我已經快二十年沒有回老家了。1988年,我父親在部隊退役,他沒有回黑龍江老家,而是被分配到了云南的公安部門,我們一家也就由黑龍江搬到了云南。不幸的是,父親在一次緝毒工作中壯烈犧牲。他的骨灰被安放在了當地的烈士陵園,此后,我就再也沒有回老家。記得當時離開家鄉的時候,我才16歲,而今,我的兒子都快10歲了。
五月十二日我終于回到了老家。第二天,堂叔領著我來到了我家的祖墳。看到爺爺奶奶已經破敗的墳塋,我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由于堂叔和我家的血緣較遠,他家的祖墳并沒有和我家在一起,實際上,我爺爺奶奶的墳塋這些年竟然沒有人給添一把土。
我在爺爺奶奶的墳塋前燒了一大堆冥鈔,然后我告訴爺爺奶奶:過兩天,我來給兩位老人家搬遷新居。
燒紙回來,堂叔找來了幾位村里最好的木匠,給我的爺爺奶奶打造新房。當天晚上,一口碩大的松木棺材就造好了。
但是想不到的是,這一天我卻病了。半夜兩點多,我感覺渾身發冷,堂嬸給我加了一床被子也無濟于事。好不容易埃到了天亮,堂叔為我請來了村里的醫生,量了一下體溫,居然達到了42度!醫生給我掛了一個點滴,不知道為什么,這個點滴居然沒起一點作用。沒辦法,堂叔只好采用土辦法,給我全身擦酒,但是效果也不是很大。這時候,堂嬸對堂叔說:“要不,讓青蓮居士給看看?”堂叔搖搖頭:“小軍能信這一套么?”我問堂叔青蓮居士是誰?堂叔說:“我們村里的一個瘸子,他自號青蓮居士,給人算卦看相的,有時候也治病。”說實話,我對算卦看相這一套一向是不大相信的,不過我卻對此人的名號很感興趣,就對堂叔說:“病急亂投醫,讓他看看也行。”
二十分鐘后,堂叔領來了這位“青蓮居士”。在我的想象中,有著如此雅號的人一定是仙風道骨的形象,可是實際上,卻讓人大失所望。只見此人小個不高,滿臉胡子,還瘸了一條腿,身上背了一個過去在電影里才能看到的類似于赤腳醫生使用的小藥箱。他一進院,就和堂嬸開起了玩笑:“嫂子,最近奶子不疼了吧?要不,我再給你按摩按摩?”
天啊,如此猥瑣的一個人居然敢自號“青蓮居士”!也許是對他形象的失望,從此人進屋,我就沒有說一句話。不過,他對我的怠慢似乎也毫不在意。他端詳了一下我的面容,又仔細地察看了我雙手的紋路,最后他從小藥箱中拿出紙筆,對我說:“隨便寫一個字。”我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測字吧。因為對此人的失望,我就寫了一個“失”字。面對我寫的這個字,他口里念念有詞,右手也做出掐算狀。良久之后,他問我:“你回來是給祖宗遷墳?”我心說:這不是廢話嗎?不是遷墳,沒死人的情況下誰家打棺材啊?未等我開口,堂叔在一邊趕緊說:“是的,是的,鄉里催得緊,孩子就回來了!”這位青蓮居士點點頭:“現在看,你燒紙上錯了墳!”說完,他從小藥箱中拿出一張紅紙和毛筆墨汁:“我給你寫道符燒了就好了。”幾分鐘后,他的符畫好了,之后又在未干的墨跡上撒了一些朱砂,他告訴堂叔:“拿你家煙囪下面燒了吧。”說完,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我從錢包里拿出50元錢遞給他,他立即眉開眼笑地接了過去。
經過這一番折騰,天色已近黃昏。我勉強吃了一口東西,又吞了幾片退燒的“撲熱息痛”,就昏昏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是退燒藥起了作用,還是青蓮居士的法力靈通了,總之,長長的一覺醒來,我已經神清目爽了。
吃過早飯后,堂叔找來了幾位本家的親屬還有一些左鄰右舍,開上一臺四輪車,拉著棺材去了我家的祖墳。挖開爺爺奶奶的墳塋后,我驚得差點沒有坐在地上,因為我們看到:在我爺爺奶奶的墳塋里,只有一副遺骨!奶奶晚爺爺三年去世,她去世的時候我十二歲,我是親眼看到奶奶是和爺爺的遺骨“并骨”埋在一起的,現在怎么會只剩一個人了呢?我忽然想起昨天青蓮居士說過的話,難道,我們真的認錯了墳塋?
我呆了片刻,之后對堂叔說:“趕緊去請青蓮居士!”堂叔點點頭,開著四輪去了村里。四十多分鐘后,青蓮居士來了。我知道此人非同小可,就一改昨天的怠慢,主動過去和他握手:“您昨天說對了,我們真的搞錯了,您看看,我們把別人的墳塋打開了,這可怎么辦啊!”青蓮居士似乎對我沒有信他的話毫不在意:“沒事,這都是緣分!埋在地下的人,重見了一回天日,也是他的福分!”說完,他又從小藥箱里拿出筆墨,畫了一道符,放在這副遺骨上后說:“埋了吧!”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這副遺骨埋了。出于巨大的歉意,我在這座墳前十分莊重地燃了一柱香,然后磕了三個響頭。
經過親屬們的仔細辨認,最后我們確認了我爺爺奶奶墳塋的位置。打開之后,果然是兩個人的遺骨,而且我奶奶隨葬的一對青藍玉鐲還保持著本色,那是我小時候非常熟悉的。
在青蓮居士的指揮下,我們按照老家的習俗儀式,把我爺爺奶奶的墳遷到了新的墓地。
晚上,我在堂叔家擺下酒宴,答謝親屬和鄉親。我把青蓮居士奉為上賓,還偷偷地塞給了他200元錢。可是鄉親們似乎對青蓮居士都不怎么高看,一直有人拿他的瘸腿開玩笑。原來,他的瘸腿居然是十幾年前和村里一個漂亮媳婦偷情被人打折的。我有些奇怪,他有這么深的道行,怎么會被人發現呢?青蓮居士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就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有些事,人就是要做,神仙也管不了!”
三天后,我和堂叔來給爺爺奶奶的新墳添土。這個儀式之后,遷墳才算正式結束。添完土,我就準備回云南了。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接到單位陳主任的電話,原來他和老喬還有小孫來五大連池旅游了。我邀請陳主任一行到我老家看看,然后我們一起回云南。
兩天后,陳主任他們來到了我堂叔家。堂嬸做了最好的家鄉菜招待我的同事,我和堂叔領著他們參觀了家鄉值得一看的幾處景觀。在閑談中,我說起了青蓮居士。他們都對這位“異人”很感興趣,希望見識一下。最后我們約定:見了青蓮居士后,我們首先要考考他。考題是,我們四個人當中誰曾經有牢獄之災。小孫去年因為打架曾蹲過監獄,如果這件事兒青蓮居士看不出來,那就說明他所謂的功夫都是蒙人的。
我們去了青蓮居士家里,見了青蓮居士,我一一給大家做了介紹,并把我們事先準備的題目很委婉地表達了出來。青蓮居士問了我們的生辰八字,然后又是手相面相好一番察看,最后指著小孫和陳主任說:“恕我直言,二位最近這二年難逃牢獄之苦!”我一聽,一下子傻了:這哪跟哪啊!小孫的事兒就算蒙對了,可是人家陳主任現在正是青云直上的時候,怎么可能有什么牢獄之苦?
我沒有給青蓮居士一分錢就和同事們離開了。
四天后,我們回到了云南。出了火車站,我看到單位里負責紀檢的趙書記和幾位同事來給我們接站。一一握手之后,趙書記指著身邊兩位穿著檢察官制服的人對陳主任說:“有個案子,請您配合……”在陳主任驚呆的時刻,檢察院的同志不容分說,帶走了陳主任。我十分不解地問趙書記:“陳主任他……”趙書記搖了搖頭:“這次旅游,就是上級特意安排的,為的是有充分的時間查實陳主任的經濟問題。現在可以認定的就有十幾萬,令人痛心啊!”這時我忽然想起了青蓮居士的預言,只感覺脊背有些發涼!
過了幾天,我買了兩包高檔茶葉寄回了老家。我叮囑堂叔,一定要把其中的一包送給青蓮居士,以此表達我對他的敬畏。
高人在民間,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