慚愧,我很摳門,喜歡看書,但卻不想多花錢,所以尤其熱愛圖書館。讀大學那會兒,只有三件事情能讓我早起,一是食堂供應限量蔥油餅,二是八點有課且教授點名,三是到圖書館占位。
學校圖書館總是人滿為患,去晚了肯定沒有一個地方可供你舒舒服服坐著,當然,你也可以厚著臉皮去坐別人的位兒,不過那是很考驗心理素質的,因為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有人走過來用飛眉咧嘴的動作提醒你:“嘿!哥們兒,這位子我先占下的!”一個蘿卜一個坑在圖書館里是絕對不管用的,許多蘿卜其實并不在坑的周圍,卻仍占著坑位,致使總有另一些蘿卜沒有坑。
除了供我抄襲論文的專業書籍外,我最常看的是帶勁的八卦雜志、恐怖的推理小說、糾結的言情故事和都是圖片的旅游指南,另外還喜歡看那些來圖書館的人。這是個忙碌的場所,有的男人來這里不看書,只是忙著同他的女人講悄悄話,只見兩顆頭嘰嘰說一陣,然后咕咕笑,心照不宣互看,瞳孔互相映照,眼瞧著想親個嘴,又懸崖勒馬,然后再嘰嘰說一陣,咕咕笑;有的人則抱著電話不停說,仿佛電話里有一整個好世界;還有的人來圖書館就是無所事事地睡覺和發呆,這我倒是很能理解,將臉埋在書里打瞌睡是最舒服不過的事情了,尤其是冬天,更是如此,暖氣懶洋洋地熏在頭發末梢,窗外草坪上時不時有人大聲唱歌,趴在桌子上,陽光照在頭頂,看不見唱歌的人,那種半夢半醒似像非像的感覺很像一首詩,沒有名字。
第一次正兒八經寫小說也是在圖書館,大約是本科一年級的時候吧,很平常很寡淡的一天,之前似乎在看一本推理小說,看著看著,突然,就在心里有了一個故事,奇特的是,這個故事和推理、殺人或是肢解什么的完全無關,反而是很爛俗的言情橋段——關于少數民族部落男女青年的愛恨糾纏(可能是因為當時圖書館正好新進了一批少數民族民俗的書):先是悶騷的心理活動,然后一個勁兒地展開傷春悲秋的對話,接著大反對大抗爭大高潮,最后以主角先后殉情告終。我記得很清楚,寫故事時那種自以為天降奇才的錯覺,以及故事寫完后自我欣賞時的那種自鳴得意,這個故事后來被登載在了班刊上,并不是因為它有多好,而是中文系的傳統,每個班級搞一個刊物,每個人都得往上面投稿填內容,無所謂水平高低,政治任務而已,沒有讀者,沒有跟帖,沒有長評,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卻讓我慢慢養成了習慣,跑到圖書館看書,無論好看不好看的,只要觸動神經想到一個故事,便忙忙寫下來,如此這般,直到七年后畢業,寫故事的毛病還間歇性發作,圖書館卻已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