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時節。火在燃燒，紙錢越燒越少，紙灰飛做白蝴蝶隨風飄向天空。我抬起頭，視線追隨著那些蝴蝶。紛紛揚揚的它們漸漸幻化成一張臉，開始有些模糊，后來清晰了：稀疏的頭發，灰白的胡子，爬滿皺紋的臉，雙眼微瞇，笑吟吟地望著我。“那是……”“那是……爺爺的笑臉！”多久了，多久沒看見爺爺您慈祥的笑容。想起我和您生前度過的美好時光，我禁不住流下了淚。

依稀記得，我小時候都是與您和奶奶朝夕相處，您總是笑呵呵地對我說：“小琳子，爺爺帶你去玩。”也不知從哪天開始，您開始顯得沒有精神，愛躺在床上。可每當我提出要出去玩的要求時，您都會抖抖索索地費力下床，像以往那樣為我梳洗梳洗，然后讓真地為我別上一枚蝴蝶發夾，才陪著我出去轉轉。發夾上的蝴蝶展著粉紅色雙翅，躍躍欲飛。我呢，仿佛也是一只無憂無慮的蝴蝶。其實那時我年幼，不理解您的心思：您心中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想多疼我一些多寵我一些，所以一次次撐著病體陪我出去玩，希望這些一點一滴積聚的幸福時光能代替您陪伴今后的我。

您的病情日漸加重，有一天我哭著回家，趴在您身旁傷心地說：“小朋友們說，您活著的時間不多了，我將要沒有爺爺了。爺爺，您會離開我嗎？”您用力地皺起眉毛，憔悴不堪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又舒展開眉毛，顫顫巍巍伸出右手，幫我扣緊了前額已松動的蝴蝶發夾。平日里這樣簡單的動作，您卻花了好長時間完成。您喘著氣滿意地端詳著這枚蝴蝶發夾，堅定地對我說：“傻孩子，爺爺怎么舍得離開你呢?爺爺……愛你，永遠和……永遠和你在一起……不分離……”聽著這低沉而斷斷續續的話，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一個勁兒的直點頭。幾天后，爺爺靜靜地從我身邊離去。從此不再沖我笑，不再對我說，不再陪我玩，不再給我帶蝴蝶發夾，不再……

聽奶奶說，您走后好久，我只是攥著那枚蝴蝶發夾，默默地坐在您睡的床上，一句話也不吭，不知在想什么。當時在想什么呢？我已經忘記了。忘不了的是您最后對我說的“永遠和我在一起”“永不分離”，它們時時縈繞于我耳際，烙在我心靈深處。即使我已明白人的生離死別是一種自然規律，但我總覺得您一直在我身邊，從未離開過。

眼前，那些紛飛的“白蝴蝶”又悠悠墜地，消逝于草叢中。爺爺，您知道嗎，那枚留有您生前痕跡和氣息的發夾，一直被我小心翼翼地珍藏在書桌抽屜的深處。那只蝴蝶依舊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展翅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