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關于讀書的名言摘抄
【第1句】:文學一進入考場已經不可能是真正意義上的創作。
【第2句】:學術無界,文化無墻,永遠不能畫地為牢。
【第3句】:歷史有自己的生命,它就像一個人,既隨和又自尊。
【第4句】:我看到,最典雅的友情被無知的彩筆描畫著越描越淡。
【第5句】:詩人比美人更加自我,他們用詩情筑造了又一堵尊嚴的城墻。
【第6句】:誠懇坦然地承認奮斗后的失敗,成功后的失落,只能變得更沉著。
【第7句】:大藝術家即便錯,也會錯出魅力來。好像王爾德說過‘在藝術中只有美丑而無所謂對錯’。
【第8句】:閱讀的最大理由是想擺脫平庸,早一天就多一份人生的精彩;遲一天就多一天平庸的困擾。
【第9句】:人折騰人,人擺布人,人報復人,這種本事,幾千年來也真被人類磨礪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第10句】:一種文明,能安頓個體精神已經不錯,而如果能安頓群體性的政治智慧和社會理性,則就更好了。
【第11句】:再小的個子,也能給沙漠留下長長的身影;再小的人物,也能讓歷史吐出重重的嘆息。
【第12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兩者關系如何?”這是我碰到最多的提問。我回答:“沒有兩者。路,就是書。”
【第13句】:文明可能產生于野蠻,但絕不喜歡野蠻。我們能熬過苦難,卻絕不贊美苦難。我們不害怕迫害,卻絕不肯定迫害。
【第14句】:為什么把擇定終身的職責,交給半懂不懂的年歲;為什么把成熟的眼光,延誤地出現在早已收獲過的荒原?
【第15句】:歷史上的很多罪名,是不正常人對于正常人的宣判,而不正常人總會以超強度的道義亢奮,來掩飾自己的毛病。
【第16句】:如果你喜歡文學,喜歡原創文學,我建議你到文博苑里看一看,讀一讀,同時也希望大家親自寫一些自己的東西作為鍛煉。
【第17句】:當今天下百業,文化最大。當今天下百行,文化屆最小。那么,豈能再讓一個日漸干涸的小池塘,擔任江河湖海的形象代表?
【第18句】:要對一些復雜的問題作出選擇時,首先要給自己減壓,先讓自己放松下來。在沉重的壓力下,連空氣都是扭曲的,最容易作出錯誤的決斷。
【第19句】:任何一個真實的文明人都會自覺不自覺地在心理上過著多種年齡相重疊的生活,沒有這種重疊,生命就會失去彈性,很容易風干和脆折。
【第20句】:社會理性使命已悄悄抽繹,秀麗山水間散落著才子、隱士,埋藏著身前的孤傲和身后的空名。天大的才華和郁憤,最后都化作供后人游玩的景點。
【第21句】:很多老人的長壽,是犧牲很多樂趣換來的。例如,拼死冒險的樂趣、孤立無援的樂趣、遭受圍攻的樂趣。文化也是一樣,長壽的代價就是失落太多。
【第22句】:中年是對青年的延伸,又是對青年的告別。這種告別不僅僅是一系列觀念的變異,而是一個終于自立的成熟者對于能夠隨心所欲處置各種問題的自信。
【第23句】:中年太實際、太繁忙,在整體上算不得詩,想來難理解;青年時代常常被詩化,但青年時代的詩太多激情而缺少意境,按我的標準,缺少意境就算不得好詩。
【第24句】:大地所負載的精神流向,比它所負載的其他一切都更難判斷和預見。但我們已經看到,大地本身就是一種重要的決定力量,那么,就讓我們先來閱讀大地。
【第25句】:在文化上,無效必然導致無聊,無聊又必然引來無恥。但是,即使到了這種“三無”的.低谷,也不必過于沮喪。因為只有低谷,才能構成對新高峰的向往。
【第26句】:善良,這是一個最單純的詞匯,又是一個最復雜的詞匯。它淺顯到人人都能領會,又深奧到無人能夠定義。它與人終生相伴,但人們卻很少琢磨它、追問它。
【第27句】:一切偉大的藝術,都不會只是呈現自己單方面的生命。它們為觀看者存在,它們期待著仰望的人群。一堵壁畫,加上壁畫前的唏噓和嘆息,才是這堵壁畫的立體生命。
【第28句】:真正的文化精英是存在的,而且對國家社會非常重要。但是這些年來,由于偽精英的架勢實在是太讓人惡心了,結果連真的精英的名聲也敗壞了。真精英總是著眼于責任,偽精英。
【第29句】:歷史上也有一些深刻的哲人,以歌頌青年來弘揚社會的生命力。但這里顯然橫亙著一種二律背反:越是堅固的對象越需要鼓動青年去對付,但他們恰恰因為年輕,無法與真正的堅持相斡旋。
【第30句】:某個時期,某個社會,即使所有的青年人和老年人都中魔一般荒唐了,只要中年人不荒唐,事情就壞不到哪里去。最怕的是中年人的荒唐,而中年人最大的荒唐,就是忘記了自己是中年。
【第31句】:判定一種文明的優劣有多種標準,而最高標準和最低標準又常常首位相應,形成一個循環圓形。中華文明至少在一點上既符合最低標準,也符合最高標準,那就是:自己好好活著,不去招惹別人。
【第32句】:只有到了老年,沉重的人生使命已經卸除,生活的甘苦也已了然,萬丈紅塵已移到遠處,寧靜下來了的周際環境和逐漸放慢了的生命節奏構成了一種總結性、歸納性的輕微和聲,詩的意境出現了。
余秋雨談讀書
余秋雨是我國著名的散文家、學者。下面我們為大家帶來余秋雨談讀書,僅供參考,希望能夠幫到大家。
余秋雨談讀書
書就像水,讀書像游泳,怎樣面對水的誘惑?
【第1句】:年輕人要不要讀書?
這是個偽命題,其實大家都在讀書,這兒指的“讀書”主要是指課外書,指課程學習外的業余閱讀。
只有讀書才能擺脫平庸!
有人認為一個人的成功是靠社會關系、機遇、方向的正確選擇等等,我認為都是次要的,我覺得,很多時候是一個人偶然看到的幾本書,從這些書里面的某些地方獲得了力量,從而把他拉出了平庸。只要跨過山坡,人生就不一樣了。
我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山村,這兒的人都不識字,媽媽從外面來了,她是這兒第一個識字的人,此后辦起了識字班、學校,學校有個圖書室,書不多,老師定下一個苛刻的制度,要寫100個毛筆小楷才可借得一本書。讀書使人認識了外面的世界,現在我們家鄉的人已經很富裕。
怎樣才能提高生命質量?成為一個不平凡的人?
集中人類歷史上別的力量加固自己,才能成為一個不平凡的人。而個人的魅力會傳遞給學生、孩子、家人和周圍的人……
感謝媽媽,從來沒讓我做家庭作業(家庭作業都是媽媽替我做的,包括假期作業),從而讓我有更多時間看書。
我讀過一些古典名著,開始可能會讀錯,但寧可讀錯也要讀,逐漸會走出錯誤,從而提高自己。
開始寧可讀錯,但走出錯誤,會更加有魅力。
學生應該有發傻的時間,這時候思維就像插上了翅膀。
無數正確加在一起的生命不一定是優秀的生命,只有不斷地犯錯誤,動態修正,才能使生命更加優秀。
不要適應平庸!
【第1句】:民族文化需要優秀的人;【第2句】: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地球的歷史如此悠久,生命的出現,動物的出現,人類的'出現,自我的產生,成為一個人很不容易。白蛇傳里面白蛇經歷那么多磨難也沒成為人。既然成為人,就應該提升自己的生命價值。世界上有99%的力量把你拉向平庸,只有1%的力量使你脫離平庸。而這1%的力量就與閱讀有關。平庸容易使人滑向邪惡。
【第2句】:努力讀第一流的書
讀書的橫向并不最重要,縱向才是重要的。所謂橫向就是指各個專業,理工農醫等;所謂縱向就是指梯度,所謂的【第1句】:【第2句】:三流。各學科的最高等級都是合在一起的。
像愛因斯坦去世前,有人問他感到最遺憾的是什么?他說的不是再也不能研究相對論了,而是說再也不能欣賞莫扎特了。
從事什么專業并不重要,關鍵是要找最高等級,要尋找“山頂”,“山頂”也許永遠不會到達,但光輝會一直照耀著你!
第【第1句】:【第2句】:三流等級的劃分并不是爬坡。讀一流的書并不比讀【第2句】:三流的書花費的時間更多,相反,后者可能所用時間更多些。其原因有三:
【第1句】:第【第2句】:三流的書讀多了,反而離“山頂”更遠了;【第2句】:第三流的書反而可能浪費更多時間,而第一流的書因為思路清晰,更能節省時間;【第3句】:第三流的書量太大。
人生早些時候讀的書會沉淀為生命結構,成年后讀書主要是為了工作和養家糊口了,所以,年輕時還是應該多讀一流的書。
作為教育工作者或者長者,要給年輕人推薦第一流的書。
不要看壞書,不要以為無所謂,認為不好就可以扔掉。要知道,當你占領了壞書時,壞書也占領了你,你和壞書就會有適應關系。
有人說,一本不好的雜志,年輕人看一年,生命方向就會很難逆轉了。
主要讀的書應該是一流的。要樹立書籍分級的觀念,讓生命更貼近最好的書。
第一流的書能快速獲得知識,占領制高點。
車爾尼雪夫斯基《怎么辦?》中主人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大字不識的年輕人想成為一個不平凡的人,于是他去了碼頭,當了一名工人,由于艱苦的勞動,練就了一副好的身體;然后他去請教名家,要學習俄國文學,詢問最優秀的作家和其最優秀的作品,反復閱讀,掌握精髓,這就掌握了“制高點”。然后再用同一方法學習外國文學,最后他變成了當地最有學問的人。
我自己進入一個新的領域時,首先對每個領域排隊,分清主次。分清主要、次要順序,然后進行學習和研究,這樣就首先掌握了制高點,很快就能獲得成果。例如研究明史等等。我的研究方向很多時候是隨興趣轉移的。
記得上大學時,我認識一個圖書管理員,他對我說,通過借書卡上的借書記錄,就知道讀者將來有沒有發展前途,說的神乎其神,就像會算命一樣。借書最多的和最少的,都不會有很大的發展前途。只有對讀書加以選擇,并在一段時間內閱讀同一方向書籍的同學,將來最有可能成功。所以,在一定意義上說,讀什么書就決定了成為什么人。
胡適之和郭沫若在對許多問題的看法上是相左的,但他們都說了相同的話:“我的書桌上永遠不放第二本書。”也就是不亂看書。
我自己的方法是,對要學的每一點都要真正掌握,然后轉移,雖然可能漫無邊際,但在轉移到一個新問題后,也要真正深入。
【第3句】:看和自己有緣分的書
第一流的書太多怎么辦?解決的辦法是要看自己最喜歡的書。和自己的生命結構有直接關系的知識只有一小塊,但總會找到……有時候你會發現自己特別喜歡的作品,其中的用語,思維方式等都很喜歡,這說明你和作者有“同構”關系,通俗地說就是一種緣分。
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讀書也是這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或許你會發現原本不喜歡的作品變得喜歡了,原來喜歡的作品也可能不喜歡了,這都是正常的,是因為生命結構發生了變化。
這方面我個人也有體會,上大學時,我的同室對角同學,讀了六編《紅樓夢》,一位女同學讀了十二遍,我卻一遍也沒讀完,暑假強迫自己讀,就是不太喜歡。但大家知道,后來我在紅學研究方面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隨著知識結構的變化,對書的選擇也可能出現變化。
閱讀文學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業余閱讀,不是職業閱讀,所以不必太難為自己。
如果發現有使自己心動的書,也不要不好意思,覺得是小孩子做的事情;同樣,如果你沒有讀過所謂知名度高的書,也同樣不要不好意思,你可以大膽地說,我不喜歡這本書。
同構關系其實是纜繩關系,是把你和偉人連接起來的紐帶,沿著這條纜繩,更容易達到偉人的境界。
有人認為自己出生的地界,國家等等會決定自己的喜好。其實是錯誤的,出身并不決定你和什么有緣分,也就是和誰有同構關系。文學無國界,文學是不等同于社會學的天域。比如,安徒生是丹麥人,丹麥語也是一個小語種,但世界上很多人都喜歡他的作品。所以,你可能喜歡歐美的、日本的作家,也可能喜歡非洲的。在閱讀中尋找和自己有同構關系的書,其實,也是在尋找自我。
余秋雨的讀書故事
1946年,余秋雨出生在余姚一個普通家庭。他的父親是一位本分的基層公務員,而母親則是一位沒落大家族的小姐。在他出生那天,天上一直下著小雨,因此得名叫秋雨。
余秋雨的童年是在余姚縣橋頭鎮(今屬慈溪市)度過的,鄉村的生活簡單、清貧而又快樂。從上海來的母親幾乎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在村子里開辦了一個免費的識字班。兒時的余秋雨跟在母親身邊玩,竟然也認識了不少字。
4歲那年,余秋雨背上書包走進了鄉村的小學。小學有一個圖書館,有幾十本童話和民間故事,十分誘人。但幾十本書怎么能滿足得了幾百名學生呢?老師想出了一個辦法,寫100個毛筆小楷字才可借得一本書。余秋雨的毛筆字,就是在那時打下的根基。他在回憶那段日子時,曾說:“我正是用晨昏的筆墨,換取了享受《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伊索寓言》的權利。直到今天,我讀任何一本書都非常恭敬,那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在余秋雨11歲的時候,為了能讓他有更好的前途,他們全家借住到上海市區。余秋雨在上海報考了中學。
中學的圖書館不小,但每天借書都要排長隊,而且想借的書十次有九次都被借出去了。后來,余秋雨到處打聽,終于知道有一個叫“上海青年宮圖書館”的地方借書比較方便,就立即去申辦了一張借書證。青年宮在江西中路200號,快到外灘了。當時正值困難時期,人們每天都吃不飽。余秋雨在晚飯后要步行一個多小時才能到達青年宮,走到一半就餓了。當他走到圖書館時,離人家關門已經不到一個小時了。從青年宮圖書館把書借出來也不容易,所以余秋雨只能在那里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等找到書,就只剩下半個多小時了,能讀幾頁?但是,就為了這幾頁,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每天忍著饑餓走一個多小時,看完再走一個多小時回家。這種如饑似渴的閱讀精神怎能不讓人為之感動?
正是少年時那段艱辛的閱讀時光,為他今后的文化之旅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在余秋雨的《長者》一文中,我們還看到了余秋雨在年輕時發憤讀書的.情景。1975年世事紛擾,29歲的余秋雨因肝炎回鄉下養病,在恩師盛鐘健先生的幫助下,被安排到了奉化山間的一個蔣經國的圖書室,專心閱讀了當時很難找到的《古今圖書集成》《二十四史》《四部叢刊》等書。這簡直是上天的一個有意的成全,也使得余秋雨像金庸筆下的人物,僅有高人指點還不夠,還讓他在某山某洞中獲得某種“武功秘笈”.這次閱讀對余秋雨無疑是重要的,因為這正好和他在上海戲劇學院的老師張可的指導互為補充,形成雙翼:張可指導他接觸西方文化,這次他卻走進了浩瀚的中國歷史。
關于讀書的方法,余秋雨有一個著名的“畏友”論:“應該著力尋找高于自己的‘畏友',使閱讀成為一種既親切又需花費不少腦力的進取性活動。盡量減少與自己已有水平基本相同的閱讀層面,樂于接受好書對自己的塑造。我們的書架里可能有各種不同等級的書,適于選作精讀對象的,不應是那些我們可以俯視、平視的書,而應該是我們需要仰視的書。”
余秋雨散文摘抄
道士塔一
莫高窟門外,有一條河。過河有一片空地,高高低低建著幾座僧人圓寂塔。塔呈圓形,狀近葫蘆,外敷白色。我去時,有幾座已經坍弛,還沒有修復。只見塔心是一個木樁,塔身全是黃土,壘在青磚基座上。夕陽西下,朔風凜列,整的塔群十分凄涼。
有一座塔,顯得比較完整,大概是修建年代比較近吧?好在塔身有碑,移步一讀,猛然一驚,它的主人,竟然就是那個王圓箓!
再小的個子,也能給沙漠留下長長的身影。再小的人物,也能讓歷史吐出重重的嘆息。王圓箓既是小個子,又是小人物。我見過他的照片,穿著土布棉衣,目光呆滯,畏畏縮縮,是那個時代到處可以見到的一個中國平民。他原是湖北麻城的農民,在甘肅當過兵,后來為了謀生做了道士。幾經轉折,當了敦煌莫高窟的家。
莫高窟以佛教文化為主,怎么會讓一個道士來當家?中國的民間信仰本來就是羼雜互溶的,王圓箓幾乎是個文盲,對道教并不專精,對佛教也不抵拒,卻會主持宗教儀式,又會化緣募款,由他來管管這一片冷窟荒廟,也算正常。
但是,世間很多看起來很正常的現象常常掩蓋著一個可怕的黑洞。莫高窟的驚人蘊藏,使王圓箓這個守護者與守護對象之間產生了文化等級上的巨大的落差。這個落差,就是黑洞。
我曾讀到潘絜茲先生和其他敦煌學專家寫的一些書,其中記述了王道士的日常生活。他經常出去化緣,得到一些錢后,就找來一些很不高明的當地工匠,先用草刷蘸上石灰把精美的古代壁畫刷白,再掄起鐵錘把塑像打毀,用泥巴堆起的靈官之類,因為他是道士。但他又想到這里畢竟是佛教場所,于是再讓那些工匠用石灰把下寺的墻壁刷白,繪上唐代玄奘到西天取經的故事。他四處打量,覺得一個個洞窟太憋氣了,便要工匠們把它們打通,大片的壁畫很快灰飛煙滅成了走道。做完這些事,他又去化緣,準備繼續刷,繼續砸,繼續堆,繼續畫。
這些記述的語氣都很平靜,但我每次讀到,腦海里也總像被刷了石灰一般,一片慘白。我幾乎不會言動,眼前一直晃動著那些草刷和鐵鍾。
“住手!”我在心底呼喊,只見王道士轉過臉來,滿眼困惑不解。我甚至想低聲下氣地懇求他:“請等一等,等一等……”但是等什么呢?我腦中依然一片慘白。
二
一九〇〇年五月二十六日,王道士從一個姓楊的幫工那里得知,一處洞窟的墻壁里面好像是空的,里邊可能還隱藏著一個洞穴。兩人挖開一看,嗬,果然一個滿滿實實的藏經洞!
王道士完全不明白,此刻,他打開了一扇轟動世界的門戶。一門永久性的學問,將靠著這個洞穴建立。無數才華橫溢的學者,將為這個洞穴耗盡終生。因此,從這一天開始,他的實際地位已經直竄而上,比世界上那些著名的遺跡博物館館長還高。但是,他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他隨手拿了幾個經卷到知縣那里鑒定,知縣又拿給其他官員看。官員中有些人知道一點輕重,建議運到省城,卻又心疼運費,便要求原地封存。在這個過程中,消息已經傳開,有些經卷已經流出,引起了在新疆的一些外國人士的注意。
當時,英國、德國、法國、俄國等列強,正在中國的西北地區進行著一場考古探險的大拼搏。這個態勢,與它們瓜分整個中國的企圖緊緊相連。因此,我們應該稍稍離開莫高窟一會兒,看一看全局。
就在王道士發現藏經洞的幾天之前,在北京,英、德、法、俄、美等外交使團又一次集體向清政府遞交照會,要求嚴懲義和團。恰恰在王道士發現藏經洞的當天,列強決定聯合出兵。這就是后來攻陷北京,迫使朝廷外逃,最終又迫使中國賠償四億五千萬兩白銀,也就是每個中國人都要賠償一兩白銀的“八國聯軍”。
時間,怎么會這么巧呢?
好像是,北京東交民巷的外國使館里一作出進攻中國的決定,立即刺痛了一個龐大機體的神經系統,西北沙漠中一個洞穴的門剎時打開了。
更巧的是,僅僅在幾個月前,甲骨文也被發現了。
我想,藏經洞與甲骨文一樣,最能體現了一個民族的文化自信,因此必須猛然出現在這個民族幾乎完全失去自信的時刻。
即使是巧合,也是一種偉大的巧合。
遺憾的是,中國學者不能像解讀甲骨文一樣解讀藏經洞了,因為那里的經卷的所有權,已經被悄悄地轉移。
三
產生這個結果,是因為莫高窟里三個男人的見面。
第一個就是主人王圓箓,不多說了。
第二個是匈牙利人斯坦因,剛加入英國籍不久,此刻受印度政府和大英博物館指派,到中國的西北地區考古。他博學、刻苦、機敏、能干,在考古專業水準上堪稱世界一流,卻又具有一個殖民主義者的文化傲慢。他精通【第7句】:八種語言,卻不懂中文,因此引出了第三個人,翻譯蔣孝琬。
蔣孝琬長得清瘦文弱,湖南湘陰人。這個人是中國十九世紀后期出現的“買辦”群體中的一個。這個群體在溝通兩種文明的過程中常常備受心靈煎熬,又兩面不討好。我一直建議藝術家們在表現中國近代題材的時候不要放過了這種橋梁式的悲劇性典范。但是,蔣孝琬好像是這個群體中的異類。他幾乎沒有任何心靈煎熬。
斯坦因到達新疆喀什時,發現聚集在那里的外國考古學家們有一個共識,就是千萬不要與中國學者合作。理由是,中國學者一到關鍵時刻,例如在關及文物所有權的當口上,總會在心底產生“華夷之防”的敏感,給外國人帶來種種阻礙。但是,蔣孝琬完全不是這樣,那些外國人告訴斯坦因:“你只要帶上了他,敦煌的事情一定成功。”
事實果然如此。從喀什到敦煌的漫長路途上,蔣孝琬一直在給斯坦因講述中國官場和中國民間的行事方式,使斯坦因覺得比再讀幾個學位更重要。到了莫高窟,所有聯絡、刺探、勸說王圓箓的事,都是蔣孝琬在做。
王圓箓從一開始就對斯坦因抱著一種警惕、躲閃、拒絕的態度。蔣孝琬蒙騙他說,斯坦因從印度過來,是要把當年玄奘取來的經送回原處去,為此還愿意付一些錢。王圓箓像很多中國平民一樣,對《西游記》里的西天取經故事既熟悉又崇拜,聽蔣孝琬繪聲繪色地一說,又看到斯坦因神情莊嚴地一次次焚香拜佛,竟然心有所動。因此,當蔣孝琬提出要先“借”幾個“樣本”看看,王圓篆雖然遲疑、含糊了很久,終于還是塞給他幾個經卷。
于是,又是蔣孝琬,連夜挑燈研讀那個幾經卷。他發現,那正巧是玄奘取來的經卷的譯本。這幾個經卷,明明是王圓箓隨手取的,居然果真與玄奘有關,王圓箓激動地看著自己的手指,似乎聽到了佛的旨意。洞穴的門,向斯坦因打開了。
當然,此后在經卷堆里逐頁翻閱選擇的,也是蔣孝琬,因為斯坦因本人不懂中文。
蔣孝琬在那些日日夜夜所做的事,也可以說成是一種重要的`文化破讀,因為這畢竟是千年文物與能夠讀懂的人的第一次隆重相遇。而且,事實證明,蔣孝琬對中國傳統文化有著廣博的知識、不淺的根底。
那些寒冷的沙漠之夜,斯坦因和王圓箓都睡了,只有他在忙著。睡著的兩方都不懂得這一堆堆紙頁上的內容,只有他懂得,由他作出取舍裁斷。
就這樣,一場天下最不公平的“買賣”開始了。斯坦因用極少的錢,換取了中華文明長達好幾個世紀的大量文物。而且由此形成慣例,其他列強的冒險家們也紛紛踏來,滿載而去。
有一天王圓箓覺得斯坦因實在要得太多了,就把部分挑出的文物又搬回到藏經洞。斯坦因要蔣孝琬去談判,用四十塊馬蹄銀換回那些文物。蔣孝琬談判的結果,居然只花了四塊就解決了問題。斯坦因立即贊揚他,這是又一場中英外交談判的勝利。
蔣孝琬一聽,十分得意。我對他的這種得意,有點厭惡。因為他應該知道,自從鴉片戰爭以來,所謂的“中英外交談判”意味著什么。我并不奢望,在他心底會對當時已經極其可憐的父母之邦產生一點點慚愧,而只是想,這種橋梁式的人物如果把一方河岸完全扒塌了,他們以后還能干什么?
由此我想,那些日子,莫高窟里的三個男人,我們還應該多看幾眼。前面兩個一直遭世人非議,而最后一個總是被輕輕放過。
比蔣孝琬更讓我吃驚的是,近年來中國文化界有一些評論者一再宣稱,斯坦因以考古學家的身份取走敦煌藏經洞的文物并沒有錯,是正大光明的事業,而像我這樣耿耿于懷,卻是“狹隘的民族主義”。
是“正大光明”嗎?請看斯坦因自己的回憶:
深夜我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那是蔣在偵察,看是否有人在我的帳篷周圍出現。一會兒他扛了一個大包回來,那里裝有我今天白天挑出的一切東西。王道士鼓足勇氣同意了我的請求,但條件很嚴格,除了我們三個外,不得讓任何人得知這筆交易,哪怕是絲毫暗示。
從這種神態動作,你還看不出他們在做什么嗎?
四
斯坦因終于取得了九千多個經卷,五百多幅繪畫,打包裝箱就整整花了七天時間。最后打成了二十九個大木箱,原先帶來的那些駱駝和馬匹不夠用了,又雇來了五輛大車,每輛都栓上三匹馬來拉。
那是一個黃昏,車隊啟動了,王圓箓站在路邊,恭敬相送。斯坦因“購買”這二十九個大木箱移世文物,所支付給王圓篆的全部價錢,我一直不忍心寫出來,此刻卻不能不說一說了。那就是,折合成了銀子的一百三十英鎊!但是,這點錢,對王圓篆來說,畢竟比他平時到荒村野郊去化緣的所得,多得多了。因此,他反而認為這位“斯大人”是“布施者”。
斯坦因向他招過手,抬起頭來看看天色。
一位年輕詩人寫道,斯坦因看到的,是凄艷的晚霞。那里,一個古老民族的傷口在流血。
我又想到了另一位年輕詩人的詩,他叫李曉樺,是寫給下令火燒圓明園的額爾金勛爵的:
我好恨
恨我沒早生一個世紀
使我能與你對視著站立在
陰森幽暗的古堡
晨光微露的曠野
要么我拾起你扔下的白手套
要么你接住我甩過去的劍
要么你我各乘一匹戰馬
遠遠離開遮天的帥旗
離開如云的戰陣
決勝負于城下
對于斯坦因這些的學者,這些詩句也許太硬。但是,除了這種辦法,還有什么方式能阻攔他們呢?
我可以不帶劍,甚至也不騎馬,只是伸出雙手做出阻攔的動作,站在沙漠中間,站在他們車隊的正對面。
滿臉堆笑地走上前來的,一定是蔣孝琬。我扭頭不理他,只是直視著斯坦因,要與他辯論。
我要告訴他,把世間文物統統拔離原生的土地,運到地球的另一端收藏展覽,是文物和土地的雙向失落、兩敗俱傷。我還要告訴他,借口別人管不好家產而占為己有,是一種與軍事掠奪沒有什么區別的文化掠奪……
我相信,也會有一種可能,盡管機率微乎其微,我的激情和邏輯終于壓倒了斯坦因,于是車隊果真被我攔了下來。
那么,接下來該怎么辦呢?當然應該送繳京城。但當時,藏經洞文物不是也有一批送京的嗎?其情景是,沒有木箱,只用席子捆扎,沿途官員縉紳伸手進去就取走一把,有些官員還把大車趕進自己的院子里細挑精選,擇優盜取,怕到京后點數不符,便把長卷撕成幾個短卷來湊數搪塞。
當然,更大的麻煩是,那時的中國處處軍閥混戰,北京更是亂成一團。在兵丁和難民的洪流中,誰也不知道腳下的土地明天將會插上哪家的軍旗。幾輛裝載古代經卷的車,怎么才能通過?怎樣才能到達?
那么,不如叫住斯坦因,還是讓他拉到倫敦的博物館里去吧。但我當然不會這么做。我知道斯坦因看出了我的難處,一次次回頭看我。
我假裝沒有看見,只用眼角默送他和蔣孝琬慢慢遠去,終于消失在黛褐色的山丘后面。然后,我再回過身來。
長長一排車隊,全都停在蒼茫夜色里,由我掌管。但是,明天該去何方?
這里也難,那里也難,我左思右想,最后只能跪倒在沙漠里,大哭一場。
哭聲,像一匹受傷的狼在黑夜里嚎叫。
五
一九四三年十月二十四日,八十二歲的斯坦因在阿富汗的喀布爾去世。
這是中國抗日戰爭最艱苦的日子。中國,又一次在生死關頭被他人認知,也被自己認知。
第二天,也就是斯坦因去世的那一天,倫敦舉行“中國日”活動。博物館里的敦煌文物,又一次引起熱烈關注。
在斯坦因去世的同一天,中國歷史學會在重慶成立。
我知道處于彌留之際的斯坦因不可能聽到這兩個消息。
有一件小事讓我略感奇怪,那就是斯坦因的墓碑銘文:
馬克·奧里爾·斯坦因
印度考古調查局成員
學者,探險家兼作家
通過極為困難的印度、中國新疆、波斯、伊拉克之行,擴展了知識領域
他平生帶給西方世界最大的轟動是敦煌藏經洞,為什么在墓碑銘文里故意回避了,只提“中國新疆”?敦煌并不在新疆,而是在甘肅。
我約略知道此間原因。那就是,他在莫高窟的所作所為,已經受到文明世界越來越嚴厲的譴責。
阿富汗的喀布爾,是斯坦因非常陌生的地方。整整四十年一直想進去而未被允許,剛被允許進入,卻什么也沒有看到就離開了人世。
他被安葬在喀布爾郊區的一個外國基督教徒公墓里,但他的靈魂又怎么能安定下來?直到今天,這里還備受著貧困、戰亂和宗教極端主義的包圍。而且,蔓延四周的宗教極端主義,正好與他信奉的宗教完全對立。小小的墓園,是那樣孤獨、荒涼和脆弱。
我想,他的靈魂最渴望的,是找一個黃昏,一個與他趕著車隊離開時一樣的黃昏,再潛回敦煌去看看。
如果真有這么一個黃昏,那么,他見了那座道士塔,會與王圓箓說什么呢?
我想,王圓箓不會向他抱怨什么,卻會在他面前稍稍顯得有點趾高氣揚。因為道士塔前,天天游人如潮,雖然誰也沒有投來過尊重的目光;而斯坦因的墓地前,永遠闃寂無人。
至于另一個男人,那個蔣孝琬的墳墓在哪里,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有知道的朋友,能告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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