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住進了劉家大院。一年多后生育了我的母親。此后,外婆一生再未生育。外祖父的一生至今對我仍是一個秘密,我只聽說曾在黃埔學習的他做過蔣介石的侍衛官。抗戰時期他曾經是邱清泉部的參謀長,湖北光復后大約是接收武漢的少將警備司令。1948年他被調往鄂西恩施擔任最高軍政長官,從巴東舍舟土岸,乘吉普經建始縣魯祖壩附近的一個峽谷時,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伏擊而死。
被棄的外婆依然被合族挽留住在了已近廢墟的劉家,開始了她長迭一生的寡居。外祖被擊斃后,靈柩運回武漢,外婆竟然沒有一絲怨恨地親往扶柩而歸。將外祖埋進了劉家的祖塋。她似乎始終堅守著劉家媳婦的身份,不僅侍奉著太爺最后所收的一個上房丫頭那個比她要小的名義公婆,我們喚作老太:還時常周濟著讀大學的外祖的四弟,我母親唯一的叔叔。
外婆憑借她的裁縫手藝省吃儉用地供養著我的母親在武漢讀完中學,母親回到鄉下教書以分擔外婆的艱辛。這一年湖北易幟,母親決定投考革大,結業后竟然也被分往鄂西恩施這是她所仇恨的其父送死的深山。母親在利川剿匪土改,與我父親在危險歲月中結為伉儷。外婆原本是不想離鄉背井進山的,鄂西那些遙遠而陌生的地名,于她心申肯定還有某些無法言說的隱痛。但那時大姐即將出生,母親需要外婆的幫助。于是她溯江而上至萬縣,然后步行來到了利川汪營區西流水村我父母正在那個極端偏僻的荒山溝里大煉鋼鐵。
外婆的到來實在恍若救星,她幾乎沒有享受到女兒的幸福,卻無端地分擔了太多的災難和屈辱。那時我家搭建在一個巖洞里,她接生了我大姐未久,母親就被打咸右派,惡意攻擊的人們指斥她們是軍閥太大和軍閥小姐而這,正是她們一生的劇痛。母親痛不欲生之中,早產了我的二姐,那已是所謂的三年自然災害之時。面對這個不足四斤的嬰兒,父母都認為難以養活,只有外婆固執地不肯放棄,她用米湯一口一口地喂大了這個奄奄一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