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株石榴樹,它是一株特別的石榴樹。雖說我家的盆景很多,可我唯獨愛望著它出神,不僅因為它擺放在我的窗前,還因為它在那些蘭花、丁香的簇擁下顯得太“出眾”了。它的枝干實在太細了,不過小拇指般粗細,枝椏就更別提了,比一根棉線還要細,雖然數目不多,但卻夸張地扭動著。葉子很小,只有一公分長,而且非常少。一陣微風吹過,石榴樹就止不住地顫抖著,一幅弱不禁風的樣子。這樣的石榴樹與我平常看到的石榴樹實在是大相徑庭,我真懷疑它是不是貨真價實的石榴樹。不過,小歸小,每年該結果的時候,這株石榴樹會憋足了勁,使出渾身解數,結出兩三個乒乓球大小的果子。果子雖然小,但是石榴樹的精神還是值得敬佩的。這石榴樹十分蒼老了,每次結完果子,它的葉子就會黃不少,枝椏也更加消瘦,仿佛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我不由地好奇起來,問起媽媽這株樹的來歷。媽媽有些憂傷地說:“是你外婆在我高中時種的。”哦,難怪石榴樹的模樣那么蒼老啊。雖然我從來未見過外婆,但是從大人的交談中,我還是模模糊糊知道了外婆的故事。
外婆小時候家里很窮,幾乎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無奈之下,家里只得將外婆許配給外公當童養媳,那時外婆才13歲。外公外婆正式成婚后,相繼生下了媽媽、阿姨和舅舅。外公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太外公還將祖傳的縫紉技藝傳給了外婆。外公、外婆婚后生活十分美滿,但是外公總是很忙,教育三個孩子的重任就落在外婆身上。外婆一邊要做裁縫補貼家用,一邊又要含辛茹苦地把三個孩子拉扯大,再加上那時的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外婆的幸苦和勞累不得而知。后來,生活條件漸漸好起來,本來就愛植物的外婆就有了閑情栽花種草,所以,就有了那盆石榴樹。可惜,外婆還沒有過上真正悠閑快樂的生活,就因高血壓引起的腦血管破裂去世了。媽媽忘不了外婆,就把那盆石榴樹隨身帶著,帶著上大學,帶著嫁夫生子,看見那盆石榴樹就像看見外婆一樣。而且每逢清明、冬至我們全家都會去祭奠外婆。有一次,我問媽媽:“外婆去世你不傷心難過嗎?”“當然難過了,你的外婆就是我的媽媽啊!”媽媽回答道。“那你怎么不哭呢?”我看見電視里人們祭奠時總是哭得死去活來。“如果我哭了。讓外婆在天之靈看見,她會比我更難過的,她希望我堅強一點。”媽媽鄭重地說。我不再問了,但是我知道,媽媽世寧愿自己在心里默默難過,也不愿讓在天堂里的外婆難過。
就像媽媽愛外婆一樣,石榴樹也像外婆守候和陪伴著媽媽。一年暑假,我們全家一起出去游玩,拜托阿姨給植物澆水,可是,粗心的阿姨卻忘得一干二凈。我們回來時,丁香枯了,鳳仙花死了,玉簪也奄奄一息,可是那瘦弱的石榴樹除了葉子掉光了,竟還沒有枯萎。是什么讓這樣弱小的一棵樹在炎熱的夏天,在沒有一滴水的情況下堅持了那么久?如果一定要有一個答案的話,那就是母愛,是外婆穿越生死,陪伴著媽媽左右的母愛。
我依舊愛望著石榴樹出神,不過眼神中多了一種敬佩,不僅是對石榴樹的敬佩,還有對外婆的敬佩。我掰下一顆石榴放入口中,它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