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回想起曾經的那么多個冬季,忽然覺得很熟悉。
故鄉的冬季是短暫的,既沒頭也沒尾。秋天的風還在刮著,樹上的梧桐葉還沒落盡,冬天說來就來。等到盼過了臘八,賞過了花燈,它似乎就又悄悄地去了,帶走了最后的那么點寒冷,帶來了春天的和風細雨。它融在春秋里,好像短暫的過渡,默默端坐著,迎來送往,安分度日。
故鄉的冬季,帶著江南的溫婉與淡然。它是記憶里模糊的一團影子,直到你把它拉近,才能感受到那股氣息。然后它會在瞬間把你包圍,那種熟悉感像海潮,沒過腳踝,漫過頭頂,模糊了時間與空間原本界定的維系。
故鄉的冬季,人情味兒很濃。早晨薄霧中隱約飄著糕點、豆漿的氣息,悠長的吆喝聲中帶著最質樸的期冀。午后,暖暖的陽光照下來,空氣中充斥著糖炒栗子和各種小吃的香味。這些都是記憶里路邊有家常味的風景。讓人覺得莫名的幸福和安心。故鄉的冬季,似乎就是這樣的沒有距離感,它蒸騰在溫暖的水霧氣息中,藏在親人手織的圍巾內,包裹在很多人溫暖的心里。
故鄉的冬季,溫潤而潮濕。僅有的那么些日子里,雨依然是一場接一場地下。路兩邊的泥濘里散落著凌亂的梧桐葉,它們被風裹挾著一次次飄落,仿佛一組漫長的搖頭鏡。而那風,也缺少易水壯士低啞的喉音。吹到臉上,即使有些刺骨,卻也好像是別扭著鬧情緒的孩子---大多數時候,依然是安靜乖巧的。這樣的日子里,我總會沿著篦箕巷慢慢地向前散步。身側,運河泛著波紋,有種冷冽的氣息;遠處,模糊的輪廓與暮色下的云朵,全部融成瓦藍色。我好像看到有白花花的蘆荻,層層散去,與無數出沒其間的鳥翅一起搖曳。江南的初冬,似乎總裹著一層霧氣,像一首吟不完的詩,不緩不急,清清朗朗;像那河對岸的渡船,搖著搖著就這么過來了,只剩下周遭清淺的櫓聲。
這便是故鄉的冬季,是藏在內心至深處的那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