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以為可以用十年以來所學的一字一然來填充你指間的溝壑，但拙嫩的筆觸碰到那漸漸忘卻的歲月時，一切都變得茫然。提起筆的手于是又沮喪地落下，閉上眼，我想要在時光中尋找你的背影，卻發現你在霧中——一片潔白的黑暗。想向你走去，但，無論多么努力，總也到達不了你的駐足點，才發現你的身影若隱若現，就好像在大海中的一葉扁舟，蔚藍中不經意點上的那一粒白……

已忘記，過去的歲月，我是怎么跟著你蹣跚學步，卻發現如今的寒夜，我總能注視到你的那一抹身影，像一顆擁有微弱光芒的星星，雖然小，但發出的亮足以讓我看見。

筆尖忽一停頓，記憶如打開閘門的水龍頭一般，纏綿的晶亮不斷流淌下來。你的音容笑貌也漸漸浮現在我眼前。突然間，覺得你離我又是那么遠。

時間是一個奇怪的仙人，它對我施了魔法，讓我的身體一點一點地長大。而你，它好像忘記你；在人生的岔路口，它讓你的背越來越駝，像一座小山。你總愛對我講，我長得太快太快了，以前我才……當你說時，你嘴角含著笑，仿佛明晃晃的太陽洋溢著盛夏的快樂。你用你的手在胸前比了比，說你清楚地記得當搬到這棟房子時，我矮得才到你胸前的第二顆紐扣一樣，但如今……你說時，你的喉結上下滑動著，在我看來，那么刺眼。說著說著，你額前的皺紋似乎會展開來，臉上的笑也更加明朗了。你暗紅的嘴唇在不停地張開、閉合，黃黃的牙越發明顯。而你毫不在意，依舊說著那重復了千萬遍的字眼。是的，我越來越高了，不過，你也老了吧？就像一顆干枯褐色的老槐樹，那么脆弱，那么黯淡……也許，你沒有看到我臉上強撐起來的笑容，否則，你不會喋喋不休地說下去。雖然如此，我還是逃避了你把我拉到身邊的那雙手，不知怎么地，我越來越不喜歡站在你身邊，呼吸著你身上那種如地窖般古老蒼茫的氣息。抑或，你不愿意承認我是你永遠的小孩。

我是你一手帶大的，我曾經喜歡你送到我嘴邊的一碗漂著油花的雞湯，也曾喜歡你為我穿衣時的那種笨拙動作，更喜歡你對我的噓寒問暖。但一切已過去，我長大了，有你高甚至比你還高了，我已習慣你仿佛仆人一般的話語，但不知為什么，心里酸痛的感覺仍會出現。

不曾說過你愛我，但我已感受到冬天家一樣的溫暖。